这恐怕是她目前为止，接触过拥有最多污染源的场景了。

    这辆永不停歇的公交车只是一个道具，一个被污染源们寄托了”永不停歇“执念的载体。

    为了让公交车能够合理存在并运行下去，车内就必须保持有顾客。

    而且这些顾客最好能一直留在车上，一直“不想下车”。

    顾长笙不知道，最初控制公交车的污染源到底是哪一个人，

    但现在，留在车上的顾客们几乎都成了“不想下车”的污染源。

    夏合川受到的影响比她大得多。

    顾长笙猜测，这很可能与他身体里的堕落种基因有关。

    自己得抓紧时间，想办法先把夏合川扔下车。

    如果来不及，夏合川真的变成了这辆车上的污染源之一，

    那她应该也不会手软：只能连车带人一起暴力清洁。

    愿东方的佛、西方的神能多多保佑他：不要与自己为敌。

    她尝试着再次摁下下车键，公交车稳稳停下。

    顾长笙让大智抱着变成垃圾桶的夏合川下车。

    安全员秃头大叔问了一句：“下车吗？”

    “下车！”

    “我不下车！”

    夏合川很恐惧，声音也喊得很大。

    完全盖住了顾长笙的声音。

    “砰——”打开的车门又关上了。

    秃头大叔顿时换上了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不想下车的人不能下车。”

    靠！让一个失去自主判断能力的人做选择，

    跟强行绑架有什么区别？！

    顾长笙在心里mmp，同时注意到这辆公交车的车速似乎加快了。

    真是解铃还需系铃人！

    顾长笙拿出马桶搋子决定跟在座的各位乘客来一场1V1的“友好访问”。

    三位乘客里，她决定先跟小朋友谈谈心。

    没办法，成年人的心房焊得实在太死，没带两把钛合金刚全自动电钻头还真的很难打开。

    她笑眯眯的坐到了小男孩前排的椅子上，转过身，拿出一根从商城兑换出来的大号彩虹棒棒糖，试图对其发起一波甜蜜诱惑。

    然而，这孩子一看到糖果立刻骇然后缩，牙齿咯吱吱的打架。

    “我不要糖，我不要糖！呕——”

    抗拒间，小男孩居然扭头干呕起来。

    “喀哒——”一块白色冰糖从他嘴里吐了出来，很小一粒。

    顾长笙还以为他把牙吐掉了。

    随着他干呕的频率越来越剧烈，“哗啦啦——”越来越多的、大小不一的冰糖块被吐了出来，他的嘴几乎要被吐不完的冰糖快给撑裂了，喉咙堵塞几乎要喘不上气。

    顾长笙赶紧收回棒棒糖，伸手给他捋背顺气。

    小男孩身体僵了半秒，再吐时都顺畅多了。

    等他红着眼睛起身，地上已经堆了小腿高的冰糖块。

    很难想象，他那么小的身体是怎么吃得下这么多糖的。

    “不喜欢，就不吃，姐姐这里还有面包、牛奶、小果汁，想不想来点？”

    小男孩摇摇头，眼神之中有些许异色：

    “不喜欢，就可以不吃吗？”

    “当然啊。”

    他的声音有些消沉：“我爸爸说我是饿死鬼讨债鬼，就算不喜欢也得吃完，不然···”

    不然会被打死的。

    顾长笙一边听，一边悄悄把马桶搋子往小男孩的腿边碰。

    马桶搋子不负她望，吧唧一口吸附上小男孩的一条腿。

    但小男孩却像是陷入了自己的世界一般，没有挣扎，也没有挪动半分视线。

    顾长笙无比真诚的看着小男孩的脸，感觉自己越来越像是污染源们专用的“精神治疗师”，给他们送去心灵的专属“马杀鸡”。

    “那你爸爸会吃他不喜欢的东西吗？”

    男孩怔愣下，随即木然的摇摇头：“我在家从没见过爸爸有不喜欢吃的东西。”

    “这就对了。”顾长笙挑眉，“你知道为什么没见过吗？”

    小男孩脏兮兮的小脸上流露出好奇。

    “因为他压根不会买自己不喜欢的食物啊！”

    “小朋友，你记住，这世界上连狗都会挑食，大人们不是不挑食，也不是多么的高尚健康懂道理，而是他们根本不会去买自己不喜欢的食物。”

    小男孩的神情中有片刻的恍然，脑海里涌上了被父亲掐着脸灌冰糖的记忆，幽幽叹息：

    “我不喜欢糖了，再也不喜欢了。”

    他只是太饿了，才去碰了那罐很贵的冰糖。

    爸爸出去打牌，连着两天两夜都没回来，家里几乎没有食物，所有的钱都被他带去了牌桌上。

    瘦得皮包骨头的小孩踩着比他还高的凳子，爬上柜子，打开了糖罐。

    他怕挨打，只吃了两颗，含着甜味儿又挨过了一天一夜。

    最后被男人拖在地上给打醒了。

    暴风雨似的拳打脚踢过后，爸爸把他拎起来，按在桌子上，打开糖罐，狠狠抓了一把又一把，捏着他的下巴，疯了一样把糖全部塞进了他的嘴里。

    大小不一的冰糖堵满了他的嘴，撕裂了嘴角，几乎没有咀嚼的可能，就已经拉着嗓子膈应着食管进了胃，源源不断的冰糖块噎得小男孩呼吸越来越困难，

    他眼眶发红流着泪想求饶，但扑腾的手脚被爸爸视作反抗挣扎，冰糖越来越多了。

    等这一具小小的身体彻底没了声息，撕裂的嘴里还含着没来得及吞咽的冰糖。

    男孩这才想起来：他好像···已经死了。

    顾长笙看到小男孩嘴角突兀出现不规则撕裂伤痕，抬起的一只独眼里骤然被漆黑和血红填满，马桶搋子也自动松开了吸附。

    “我可以不喜欢，原来真的可以不喜欢···”

    身影开始变得透明，从一双脚开始消散。

    顾长笙有些错愕：污染源还可以是魂体吗？

    然而，小男孩彻底消失前一个向下指的动作，让顾长笙很是在意。

    下面？

    车下面有什么东西吗？

    【支线任务：没有终点站的公交车】

    【当前完成进度30%，请继续完成清洁】

    车厢内少了一名乘客，然而却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小男孩连同地上被吐出的冰糖就这么一齐消失了。

    座椅上没留下任何人类该有的余温。

    顾长笙坐回到大智身边时，视线余光扫过那忧郁女人和暴躁老太，深吸一口气：

    她们不会也和这孩子一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