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正旦使
赵佐的这手操作,让洪泽湖水寨上下对他分外的感恩戴德。
本来嘛,官军已经大军压境,却生生忍住没动手,反而愿意高抬贵手放他们离去,简直是难以想象。
耿明达更是眼中含泪,连不住的向赵佐叩首拜谢,只以为遇到了青天大老爷。
倒让赵佐有些心中过意不去。
他干脆好人做到底,索性给耿明达画了一下周围的地图,指点了一番对方的搬迁方向。
“沿淮河顺流而下,就与黄河交汇,往前便是重镇楚州,楚州再往下,岸北即为金国山东东路的涟水,你们可以在此处偷渡上岸,然后拣小路走线穿越四五十里,便有个比洪泽更大的硕濩湖。”
简单来说,就是当个金国润人,剩下的自求多福。
耿明达感动的无以复加。
这点距离对他们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之前他带人从太湖一路过来,全程近千里之遥,中间还穿过了长江,那才叫困难无比。
由于官军在一旁虎视眈眈,水寨一方只花了小半天的时间就收拾完毕,然后驾着大大小小的舟楫,一去不复返的离开了洪泽湖。
赵佐半送行半监督的确认了对方的离开,这才放下心来。
总算是解决了一桩隐患!
抹了抹并不存在的汗水,赵佐派又出支小队在此监视,确保岁币交割完成前,此地不能有其他强盗存身。
然后,便再次率着三千大军,浩浩荡荡的重回扬州。
对于这一结果,将士们并没有什么意见。
区区几百不成气候的草寇,又没有闹出什么动静来,就算剿了也没多少军功,蚊子肉罢了。
反过来说,只要打仗难免会有伤亡,更何况是水战,溺死风险颇高,能不打自然是最好的。
并且,赵佐还掏空腰包,自费买了许多酒肉,犒劳了大伙一顿,这下就更没人有怨言了。
于是在绍兴十七年的十一月二十八日,赵佐又一次回到了扬州。
扬州还是那个扬州。
唯一不太一样的是,赵佐刚回来就收到一封公文。
现任的知扬州、淮南东路安抚使雷仲,要求扬州府大小官员俱来府衙开会,商议政务。
赵佐不明就里,毕竟他这个岁币使属于半个钦差性质,只是挂靠在雷仲名下,淮南东路的政务实际上跟他是没有关系的。
但上司有命,总得应付一二,赵佐即刻动身,前往扬州府衙报道。
来到府衙,赵佐先一步见到的是陆游。
陆游仍旧是那般温润如玉的君子模样,见到赵佐后眼前一亮,立刻迎了上来。
在对方的解释下,赵佐这才知道雷仲唤他们前来的原因。
“你是说,为了淮南东路今年盐课的事?”
陆游点头:“对。严格来说,是盐课押运的事。”
赵佐这才明白,为什么会唤他前来。
临近年底,淮南东路的盐税已经汇集到了扬州,是该准备送往临安了。
盐课押运与岁币押运从本质上来说没什么区别,不过是一个往南,一个朝北。
所以赵佐算是半个对口人士,因此被喊了过来。
关于今年盐课的事,陆游作为淮南东路转运司衙门的干办官,刚好对此了解不少。
不过提起此事,陆游的脸上颇有几分鄙夷。
“如今淮东的提举茶盐官是秦桧的门人,对方为了孝敬秦桧,很是在盐课之事下了番功夫,今年的折银增收了不少。”
陆游补充道:“秦桧那厮为盐课增羡一事向官家讨赏,不料官家当场道‘年有增收,明年一定会亏损,民众食用的盐量,也就这么多’,让秦桧无话可说。”
说到这里,陆游很是感叹了一句:“当今天子还是圣明的,只可惜被秦桧这种奸邪给蒙蔽了。”
对于这个话题,赵佐没搭茬,重新扯回了工作的事。
由于盐课税银数目巨大,今年又额外涉及到秦桧上报的政绩,所以马虎不得,以至于连病入膏肓的雷仲都不得不处理此事。
很快,脸色苍白的雷仲就在下人的搀扶下,脚步虚浮的从后堂走了出来。
这位淮南东路的一把手实在是病的太重,这几步路走下来,感觉就去了一半性命。
“咳咳咳...”
还没等到说话,雷仲又是一顿急促的咳嗽。
一旁有人担忧的劝慰道:“雷公当保重身体。”
雷仲病怏怏的道:“秦相公的差事,不敢大意。”
话没说完,又咳了起来。
这次连血都咳出来了。
眼见自己实在是不能理事,雷仲只好示意,让淮南东路的二号人物,马步军副都总管董先,接替安排盐课押运的事。
然后重新被搀了回去,接着养病。
见到对方这般举动,赵佐不由得心有戚戚焉。
倒不是因为雷仲病重而感慨,而是他竟然病成这个样子还得硬撑着来露个脸,强行表现一番。
可不就是表现,做姿态给秦桧看的!
雷仲明明是快死的人了,又是朝廷的封疆大吏,却只因今年的盐课一事关乎到秦桧,不得不拖着病躯亲自过问。
就是要展现出他对秦桧的尊崇!
秦桧的威势之重,可见一斑。
待雷仲离去后,董先正式接管了工作,他是个不废话的人,当场就要发号施令。
孰料,有一人却先一步开口。
其矛头正对着和陆游窃窃私语的赵佐,语调分外阴阳怪气。
“听闻赵大使率三千精兵前去剿匪,结果无功而返,放任贼人扬长而去,真是国之良将,好不威风啊。”
赵佐被那人点到,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转头向陆游问道:“说话的这个公鸭嗓是谁?”
陆游仿佛闻到了什么臭味一样,秀脸皱起,捂着鼻子道:“此人就是那个知名的奸臣小人,曾惇。”
原来是他?
赵佐恍然大悟。
曾惇,北宋丞相曾布的孙子,前任的台州太守,右朝奉郎。
只不过在如今的文坛,这个名字已经臭大街了。
早年的曾惇工文辞,还算有点名声,绍兴十年后以郎中知黄州。
由于黄州是苏轼曾经来过的地方,曾惇狠狠蹭了波热度,修复东坡遗迹、写诗填词纪念,还用标新立异的方式仿效东坡文酒诗会风流,以表示自己对这位文宗的热爱与景仰。
靠着这副做派,再加上曾惇偶尔也能写出点佳句,比如“何用横槊赋诗,继‘乌鹊南飞’之句;但当举酒属客,歌‘大江东去’之词”,一时间颇有些名声。
然后,这厮就整了个大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