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佐之所以放肆大笑，其原因不言而喻。

    洪泽湖这伙水寇的手段，与当初赵佐在朝天寨时为迎接朝廷使者所作的准备，简直是一般无二。

    其基本思路，就是夸大自家寨子的实力，令朝廷一方感觉棘手，觉得费力剿灭不如招抚划算。

    于此同时，最好能再结合时代特色，套上一个抗金义士的壳子，给双方互相留点面子，有个台阶可下。

    这套标准流程，朝天寨当时已经走过了，只是还没等到官府的人来，就先一步碰上了金人。

    如今角色互换，赵佐成为了那个决定是剿是抚的朝廷使者。

    只能说，攻守之势异也。

    不过洪泽湖水寇的实力比起朝天寨还是要差些，作假手法也粗糙了不少，导致他们的举动很容易就暴露了自己的真实情况。

    太刻晴了。

    不过对赵佐来说，这其实是一个好消息。

    说明耿明达这伙人是真心想要招安的，而不是暗藏着其他什么心思。

    那可就好办了。

    赵佐很快就有了拿捏对方的办法。

    一旁的耿明达不明就里，见到赵佐自顾自的大笑，甚至都笑弯了腰，总觉得是在嘲讽他们，登时恼羞成怒。

    “好贼子，竟敢羞辱我们水寨！？莫要以为你仗着人多势众，还带了点护卫，我等就不敢动你！”

    “俺耿明达当年也是太湖里纵横的好汉，你再敢无礼，俺拼着一条性命，也要把你淹到湖里喂鱼！”

    赵佐直起身子，擦了擦笑出来的泪水，随口安抚道：“耿健将稍安勿躁，听我把话说完。”

    耿明达冷哼一声。

    “我赵佐不是什么视死如归的君子，也是个贪生怕死的俗人。可今日我的胆子偏偏要比往日大些，想跟耿健将打个赌。”

    耿明达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问道：“什么赌？”

    赵佐脸上犹带着几分笑意，左右看了看，指着一个站岗的喽啰说道：“就赌这位好汉！”

    被指的那人身穿一身皮甲，手里拄着一把长矛，见赵佐指到了他身上，顿时有些手足无措，用求助的目光看向耿明达。

    耿明达沉声道：“他有什么好赌的？”

    赵佐道：“方才耿健将带我参观时，贵寨的库房那里亦有一位好汉，身上同样披甲，只是我观那人身上的甲胄，与眼前这位好汉身上的，似乎一模一样。”

    耿明达眼皮一跳，心头生出几分不妙的感觉，但这会却不得不嘴硬下去：“皮甲这东西本就长得差不多，想必是天使看花眼了。”

    “错不得，错不得。”赵佐笑道：“那件皮甲与眼下这件完全一致，都是肩部缺了一块，腰腹处又有道两寸长半寸宽的口子。”

    万没想到赵佐观察的如此细致，耿明达当场傻眼。

    赵佐继续穷追猛打：“在下就以此事作赌，贵寨若能拿出第二件特征相同的甲胄，我就甘愿认输，到时候不劳耿健将动手，我自去跳入湖中喂鱼鳖。”

    作为曾经的同行，赵佐的眼光何其毒辣，他一下子就看穿了对方的虚实。

    这伙洪泽湖水寇的实力确实不济，连拿出来装点场面的甲胄都凑不齐，只好拆东墙补西墙，参观过后就赶紧脱下来，由其他地方站岗的人穿上。

    怪不得之前耿明达带路时走的那么慢，就是在为互换装扮拖延时间。

    赵佐并不提他赌赢了要做什么，毕竟这个赌耿明达绝无获胜的可能。

    单纯就是为了戳破对方的花招。

    不过他这会还有些意犹未尽，又继续道：“另外，贵寨的仓库里确实堆满了粮食，一旁的军械库看着也颇为充实，只是在下若所料不差，那两个库中都藏着一层隔板，底下应当都是中空的吧。”

    赵佐笑盈盈问道：“耿健将要不要与本官同去验证一番？”

    耿明达面如死灰，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作答，。

    轻笑一声后，赵佐又从身旁的护卫腰间抽出刀来，这一举动当即让洪泽湖水寨上下紧张起来。

    但赵佐却不是要动手，而是转过身来，用刀砍了几下一旁的寨墙。

    “咚！”

    “咚！”

    木墙被砍出缺口，显现出里边的样子。

    赵佐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笑道：“敢问耿健将，这寨墙外头看着结实，里头却都已朽烂，我猜外边这一层是前两天才裹上的，是也不是？”

    见到自己的几乎所有准备都被对方识破，耿明达倒退了两步，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赵佐整理了一下表情，给了耿明达一个非常和善的笑容：“方才耿健将曾说，要等在下逛完水寨后才肯提出投降的条件，现在是不是可以说了？”

    耿明达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但是，耿明达又看了眼水寨里的众人，握了握拳头，终于弯下腰来，近乎恳求的说道：“还望天使高抬贵手，敝寨平日里从未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只求朝廷能给我等一条活路。”

    彻底掌握了主动权的赵佐面色一冷，厉声道：“尔等不服王化，占湖称王，简直罪大恶极，还敢自称无辜？速速束手就擒，说不得还能宽宥几分！”

    赵佐一番话说完，然后扭头就走，一边走，一边在心里默数。

    一，二，三。

    “等一下！”

    果然，耿明达绷不住了。

    赵佐心神大定。

    这回自己乃是官军一方，硬实力远强过洪泽湖水寇，一旦点破对方的手段技俩，他们必然无计可施，只能接受无条件投降的结果。

    不过，看起来耿明达还想挣扎几分，他声音有些干涩的问道：“敢问天使，要如何处置我等？”

    赵佐想了想，按照以往的标准流程说道：“择青壮者充入军中，其余人等刺字发配，作流民安置。”

    耿明达听完，闭上双眼，半晌后方道：

    “既如此，却不能放赵官人回去了。”

    什么？

    赵佐对耿明达的态度有些讶然。

    此人竟然还是如此强硬？

    岳家军出身的人，骨头都这么硬的吗？

    但此刻赵佐不能有半分退缩的意思，他带着几分不屑的意思，冷哼反问道：“耿头领莫非是要自寻死路？”

    耿明达脸上尽显悲怆之色：“赵官人，你给我等留下的才是一条死路！”

    赵佐微微不解。

    他又不打算杀良冒功，将对方招降后再反手杀害，怎么就是死路了？

    耿明达见赵佐面露疑惑，顿时又燃起几分希望，他毫不犹豫，当场跪倒在地。

    “赵官人，还请听我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