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人中军大营内，完颜贞端坐高处，举起侯文为他斟满的酒杯，一口满饮，十分快意。

    “宋人，还是那般废物！”

    完颜贞坐没坐相，斜靠在一旁，似乎是想在激烈的战场中摆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意思来。

    只是一个人自言自语却也无聊，缺了旁人的应和声，他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侯文，你来说，宋人究竟是不是废物？”

    端着酒壶的侯文忙不迭的点头称是：“是是是，四王子说得对。”

    可惜，这会的完颜贞乃是最难伺候的时候，光一个简单的附和答复可不够应付他的。

    与此相反，完颜贞反倒被对方不走心的样子弄得有些火大，登时恼怒了起来。

    “混账东西！给我打起精神来，莫要在这里跟我阳奉阴违，搞什么皮里阳秋的把戏！”

    侯文吓得一激灵，越发的有些战战兢兢。

    见到对方这般模样，完颜贞方才缓和了几分颜色，徐徐说掉：“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无非是觉得我当初吹下那般大的牛皮，又说什么袭取梁泉，又说什么图谋凤州，还说都元帅率军支援，结果一个多月过去，全都落成了一场空，还在城下蹉跎。”

    这番极为直白的话让侯文有些不敢应对了，当真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不过在他心里，倒确实有过几分这个想法。

    说实话，谁会没有呢？

    尤其是当初完颜贞逼迫他们这些绿林军卖命攻城的时候，侯文那阵子在私底下可没少骂完颜贞，当初嘴上说的天花乱坠，办起事来却狗屁不通。

    但是，完颜贞说的这些话，与其说是给侯文听的，倒不如说是给自己听的，他根本不在乎侯文的反应，而是自顾自的继续念叨起来：

    “这就是我看不上你们宋人的原因。不管做什么事，都要讲究个天时地利人和，受不得半点风波。但凡遭受些什么挫折，就要呼天抢地，一败涂地，真是废物，废物得很！”

    “归根到底，眼下不过是一时不顺，你以为我完颜贞走投无路了，殊不知这点困境在我们女真人眼中全都不值一提。可换做你们宋人处在同样的境地，恐怕早就该内讧崩溃了。”

    “倒酒！”

    “都元帅的援军迟迟不至，我如今又在梁泉城下受挫了一月有余，怎么看都称得上是粮尽援绝。为何我却从不在意，你可知道是为何吗？”

    正在给完颜贞斟酒的侯文连忙道：“小人实在不知，请四王子明示。”

    完颜贞不屑道：“这有什么想不明白的。进攻梁泉不顺，这个我承认，但我从不去怪什么烽火示警，什么宋人援军这些烂事。反倒就认准一个死理，宋人弱我就攻，宋人强我就走。”

    他甩手向下砸去，将酒杯重重摔在案子上，厉声道：“眼前这些宋人自以为两面夹击，胜券在握，可在我眼里却依旧是土鸡瓦犬罢了。既然仍旧是个敌弱我强的状况，我又有何理由在意呢？”

    侯文张口无言，他试图应和上几句，却实在不知道该说上些什么。

    究其原因，乃是因为侯文确实是不知道完颜贞这个敌弱我强的结论是怎么得出来的，他怎么看都觉得这回女真人要真遭殃了。

    完颜贞随意扫了一眼，就知道对方脑子里在想什么，有些不耐的敲敲桌子：“倒酒！倒酒！”

    片刻后，完颜贞又满饮一杯，借着几分酒意说道：“我看得出来，你是觉得我们历经多日苦战，早就不复先前的锐气。眼下宋军虽然只有一千援军，可谁知道后头还有没有其他人，说起来其实是我们更弱一些，对不对？”

    “小人不曾有这个心思！”侯文哪里敢承认，赶忙向对方表忠心。

    “哼，你懂个什么。”完颜贞嗤笑一声，说道：“我看你也不像个读书的，今日就跟你讲个你们宋人的故事吧。”

    “是。”

    “在前朝的时候，当时还没有你们大宋，乃是南北相争之时，期间北国出了个盖世英雄，姓楚，唤作楚霸王。”

    “啊？”侯文眨了眨眼。

    “这位楚霸王有一回曾陷入苦战，敌军人多，己方人少，他却主动渡河出击，然后烧了自己的船，砸了自己的锅，取个一往无前，有死无生之意。然后这位北国的盖世英雄便九战九捷，将南国的那些个废物们打得一败涂地”

    侯文想了想，小心道：“四王子的意思是，如今咱们的状况，就跟这个...楚霸王一般，也是破釜沉舟，置之死地而后生，反倒能胜了？”

    “怎么，你不信？”

    “当然信！”侯文注意到对方的酒杯已经空了，连忙给补上。

    “也不怪你不信。”完颜贞冷笑道：“你须不是女真人，不懂得我们女真人的手段本事。”

    侯文没敢说话。

    “你们宋人，只有在故事里才敢编个楚霸王出来，却不知道这种人物在女真人里到处都是。我们女真人最善苦战，就算一时不顺，亦能够坚持咬牙拼命，最终必能取胜。”

    “当年出河店之战，太祖以三千七百甲士破十万辽军，后来黄龙府之战，娄室与银术可二位将军一日内接连十余次的来回穿杀，覆灭二十七万辽军！”

    完颜贞斜眼看向侯文：“这般英雄人物，你们宋人里有吗？”

    侯文嗫喏不言。

    “倒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完颜贞似是有了几分醉意，自顾自的说道：“那个岳飞倒是个有本事的，嗬，可惜你们宋人不配，自己先给他杀了。”

    “砰！”

    完颜贞忽然一拳砸在桌上，将酒杯都砸翻在地，大喝道：“说来说去，今日虽然局势艰难，却还比不上当年太祖太宗的时候。左右不过是几千无能的宋人罢了，算得了什么事！”

    “哼，我完颜贞今日立下誓言：梁泉县我灭定了，菩萨也救不得他们，我说的！”

    侯文心惊胆战，连忙捡起酒杯，继续添酒。

    就在这时，一旁忽然来了个女真人报告。

    “四王子，南边又出现一支宋人的援军，约摸也有千人！”

    这是徐庆派出的第二支分队。

    完颜贞勃然大怒：“好贼子，真敢过来欺我！”

    他站起身来，一脚踹翻了身前的案子，又指一人厉声叫道：“萨利摩，去给我问问阿赤、苏鲁、昆古三位猛安，他们何时能休整好，宋狗们已经送到脸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