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咚咚！”

    鼓声响起。

    “咚咚咚咚咚！”

    持续不断的鼓声传来。

    完颜亨黑着一张脸，从自己的营帐中钻出。

    自打他接受自己父亲完颜宗弼的命令，从大散关率军出发，前去支援四弟完颜贞后，几乎没有一天是顺利的。

    想到这里，他就对完颜贞生出几分怨气来：“汉家子偏能惹事，害得我也跟着受罪。”

    汉家子，是完颜亨对完颜贞的称呼。由于对方的长相完全继承了仪福帝姬，几乎就是个赵宋皇室的模样，因此有这么个说法。

    不过，这个叫法现在只能在私底下说说。

    其一，是因为自从合剌，也就是完颜亶，继位称帝以后，便大力推动金国的汉化，完颜亶本人更是曾被称为“宛然汉户少年子”，汉家子这个称呼有影射上位的嫌疑。

    其二，则是源于完颜贞的母亲，乃是现如今的皇帝后宫之一。大金天眷二年（公元1139年），完颜宗弼将自己的次妇仪福帝姬送给了完颜亶，成为了夫人之一。

    从此，完颜贞就从不受重视的庶子，变得稍有了些地位，不能再随意嘲讽。

    这也是完颜贞为何野心勃勃的原因之一，他曾经饱尝被冷落的滋味，因而十分渴望着向高处爬。

    抱怨归抱怨，但是该做的事还得做，完颜亨下达指令，派人前去解决掉噪声的来源。

    “咚咚咚咚咚！”

    密集的鼓声不停传来，吵得完颜亨更加烦躁。

    不知道秦岭里的这些宋贼们抽什么风，这几日他被对方骚扰的寸步难行。

    一开始先是莫名燃起大火，席卷了半个山头，差点烧坏不少辎重，当时完颜亨只以为运气不好，碰上了山火。

    然后就发现，前行路上的道路桥梁都极为明显的被人为毁掉，迫使他们不得不重新开路搭桥，浪费不少时间。

    接下来，这些讨厌的贼人们终于露面，却从不正面交战，只作骚扰游击。

    最可恨的是每日晚上都要闹出不小的动静，不是敲锣打鼓，就是厮杀呐喊，让金军们彻夜难眠，睡不安宁。

    完颜亨撒出去不少斥候，但对方手里好像有支颇为精锐的小队，让金军的人手损失了不少。

    是以他现在每次都派出一整支谋克去清理前来骚扰的宋人。

    “咚咚咚咚咚！”

    今天的鼓声，似乎分外持久，依旧在敲个不停。

    完颜亨越发心烦意乱，对完颜贞袭击大宋的行为更加厌恶。

    他实在是觉得完颜贞的计划属于脑子有毛病。

    当然，完颜宗弼对这个方案的支持是另一回事，自家父亲一直试图灭亡宋朝，任何尝试都有意义。

    可完颜贞...他这么做到底是图个啥？

    完颜亨从不担心对方会和自己形成竞争，在这一点上，他对两人的身份和责任有着清晰的认知。

    作为完颜宗弼的儿子，他们两兄弟的天花板早就被钉死了。

    完颜宗弼固然位高权重，任太师兼尚书事，领都元帅，独掌军政大权，可他又不曾有更进一步的篡位之心，因此便刻意打压自己的儿子们，不让他们握有实权，以示忠心。

    完颜亨甚至可以一眼看到自己的未来：在自家父亲活着的时候，做些闲差凑数度日，等完颜宗弼一死，就会被一脚踢出权力中心，然后赏个万户作为补偿。

    从此隐姓埋名的过完腐败的一生。

    在这种情况下，完颜贞的举动就让他感觉莫名其妙。

    费那么大劲，无非是早几年拿个万户虚衔的事，反正又不可能再晋一级，你整天往山里钻来钻去，折腾那些破玩意干啥？

    “咚咚咚咚咚！”

    鼓声敲的越来越激烈，就好像真的有千军万马准备冲阵一般。

    但完颜亨却知道，能来二十个人都算是多的，而且哪怕是来了，也就是远远射上几箭，造成些骚乱后就跑路。

    这种事在过去已经上演了无数次。

    这伙宋人们的计策，完颜亨很明白，疲兵之计嘛，不新鲜。

    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罢了。

    要说应对的办法，也不复杂。

    只要他稳扎稳打，坚决不冒进，对方就始终只能小打小闹，说句疥癣之患都勉强。

    但是这样一来，前线的完颜贞恐怕日子就不好过了。

    管他呢，完颜亨耸耸肩，完全不放在心上。

    就算是完颜贞带领的三支猛安全军覆没，仅以身免，也没什么大不了。

    看在都元帅的面子上，无非是罚酒三杯，下不为例，晚几年再拿万户虚衔的事。

    想是这么想没错，但是——

    “咚咚咚咚咚！”

    连绵不绝的鼓声，真的是很烦人！

    完颜亨有些奇怪，今天的宋人是疯了不成，往常他只要派人出去扫荡，对方的骚扰行为就会立刻停止，开始忙不迭的逃跑。

    今天怎么会一直敲个没完，莫非是这次来的人分外英勇？

    倒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据此前和宋人们交过手的斥候来报，对方有一支队伍极为扎手，本事最高，胆子最大。

    有人判断，这支人马可能是曾经的岳家军。

    完颜亨将这些消息都压了下去。

    尽是些没眼力见的，不知道都元帅完颜宗弼最见不得岳家军吗，存心给他添堵是不！？

    也不想想，倘若真的是岳家军，那他完颜大公子是追还是不追，捉到了固然有功，可他要功劳干什么？

    虽说没捉到也没关系，这点小错误他同样不放在眼里，可谁愿意好端端的被自个老爹骂一通？

    还是保持现状吧。

    无非是行军速度慢了不少而已，他一个注定做纨绔子弟的二世祖，只要保持前进的姿态，支援的态度到位了就行。

    “咚咚咚咚——”

    鼓声立停。

    恼人的噪音终于停下来了，完颜亨长出了一口气，看来今天晚上他可以多睡会觉。

    片刻后，一阵嘈杂声传来，副将过来汇报说，外出清理的那支谋克捉到了在一直敲鼓的...东西。

    什么玩意？完颜亨披上外套，打算过去看看。

    然后，他就见到了几只被捆的结结实实的羊，对方乱蹬的蹄子前方有一面圆鼓。

    显然，这就是之前鼓声的来源了。

    完颜亨哑然失笑，没成想竟见到了真正的“悬羊击鼓”。

    摇了摇头，他下令让手下去验一下羊，没毒的话就宰了吃肉。

    就在这时，忽然又有传令兵急匆匆来报：“启禀将军！刚刚有一队宋人趁乱潜伏到了大营后方，在几处点起火来，目前正在扑灭！”

    完颜亨终于怒气冲冲了起来。

    今晚又该睡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