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是1月17日，农历腊月初十，S市的冬天，气温已接近零度。往年这个时候，已经下雪了。今天似乎更暖和一些，眼看着雪要下了，又被一场雨取代。

    陈韵还是决定邀请王庆利的父母，在这天来家里庆祝青青满月。说是满月酒，其实就是一个较平常更为丰盛的晚餐。

    傍晚时分，两位老人和家里的保姆一起到达前厅。王老穿一件考究的中式棉袄，头戴一顶皮帽，鼻子上挂着一副金丝眼镜，眼神清澈而犀利，俨然一位大户人家的长者。陈母穿一身丝绒的深紫色长款旗袍，披着一条白色的毛绒围巾，头发向后梳成一个发髻。一位和张妈差不多年纪的老妈子，一手扶着老太太，一手拎着个礼盒。

    张妈连忙迎了过去：“先生，太太。冻坏了吧？”

    “是的，眼看着就要下雪了。”

    “陈小姐刚喂完奶没多久，在楼上歇着呢。庆利在书房里忙活。我去把他们喊下来？”

    “孩子呢？”

    “刚吃饱，跟月嫂在房间里睡着呢！”

    “你给先生沏茶，我去看看孩子去。陈小姐让她休息吧，等吃饭的时候再喊他们下来。”

    “好的，太太。”

    这是个一楼的卧室，门口正朝南，对着院子，平时有太阳的时候，月嫂就和张妈一起把婴儿床搬到园子里。此时，月嫂正坐在床前打盹儿，孩子躺在婴儿床里睡得正香。王母看了看，轻手轻脚地出来了。

    “老爷子，那小丫头长得真像我们庆儿小时候啊！”

    “你从前就想生个闺女，这下心满意足了。”

    时钟敲响五点的时候，Henry从书房出来，看到父母，立刻下楼。

    “妈，不是说好了五点一刻才到的？你们来多久了？”

    “我们也是刚到，下午和你爸说，眼看着这天就要下雪了，去桥上看看今年的初雪。这不一会儿，走着走着就你们门口了。我看门开着就进来了。”

    “她心急，吃完午饭，觉也不睡的，一直撺掇我出门，这一出门就往你家的方向走。”

    “我去叫小韵下来。”

    “让她睡吧，我刚去月嫂房间看孩子，长得白白胖胖的，跟你小时候一模一样。”

    “吃了睡，睡了吃，不胖就怪了。”

    “喂的奶粉？”

    “母乳，小韵奶水很充足，也是吃了睡，睡了吃。”

    “年轻就是好啊，女人生个孩子，就像过了趟鬼门关，你们男人不知道的。这身体得好好养回来，才能再生下一胎。”

    “妈！还下一胎呢，陪她生这一胎的时候，看她痛苦的样子，怕是以后不会再生了，你看看我这胳膊，就是陪产的时候她抓的。到现在还没完全恢复。”

    “你这不值一提。”

    “我去扶她下来。”

    陈韵早已起床，穿着厚厚的棉裤，一件浅色的棉袄，简单扎了个丸子头，不施粉黛。她已经听到楼下的动静，这是第一次和Henry的父母见面，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正迟迟不敢下楼。

    “小韵。”

    “你爸妈到啦？”

    “是，跟我下去吧！”

    “我害怕。”

    “不用担心，你不化妆都很美。”

    “不是这个，我不知道跟他们说什么。”

    “不知道就不说。点点头笑一笑就可以了。”

    王太太已经不是第一次见陈韵，张妈跟她描述过，她也趁陈韵去上班的路上，在路上假装不经意地看到过。

    这小姑娘斯斯文文的，在路上也从来不跟人说话。瘦小的身体，得体的妆容，有一种让人觉得不可侵犯的倔强。儿子喜欢的女孩，都是长得漂亮，有才华，性子倔。老太太在陈韵的身上能看到匡玉的影子，在她这个做婆婆的眼里，无论哪个做她的儿媳妇，都不是好惹的主。可是儿子就喜欢这样的，她能怎么办呢？

    “您们好！”陈韵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随孩子，叫爷爷奶奶吧。”

    “爷爷奶奶好。”

    “把那个盒子拿过来。”王太太对她的老妈子说。

    老妈子把刚才带来的礼盒，轻轻地放在王太太旁边的桌子上。

    “小韵，你坐到我身边来。”

    陈韵顺从地过去，坐在王母旁边的椅子上。

    “你现在S音乐学院上班？”

    “是的，在钢琴系。”

    陈母把陈韵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恢复得不错。”

    陈韵点点头。

    “一点也看不出刚生完孩子，脸色也好，身段也好。还跟个学生似的。”

    陈韵虽然心里想着，自己穿一身的棉衣棉裤，哪里能看得出身段，心里还是禁不住有点开心。在楼上想象中的各种恐惧的感觉，等见到两位老人家的时候，统统烟消云散了。

    桌子上的，是个木制的精致的首饰盒子。王母打开盖子，首饰盒有两个格子，左边是个白色的真丝手绢，包裹着。右边是个纯金的项圈，上面一个长命锁坠子，旁边是一些金制的小铃铛。

    王母拉起陈韵的手：“不愧是弹钢琴的手，真漂亮。”

    陈韵羞涩地笑了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这时，王母拿起首饰盒里的白色真丝手绢儿，里面包裹着一只翠绿色的手镯。她先用手绢把玉镯轻轻地擦拭了一遍，然后套在了陈韵的左手上。

    “这一只的颜色浅，也够透亮，跟你配。”

    “奶奶……”

    “戴玉保平安，你天天进进出出的，戴上这个镯子，以后肯定出入都平平安安的。”

    “还不快谢谢奶奶。”

    “谢谢奶奶。”

    王母拿起挂有长命锁的项圈，“这个是我拿金子去找工匠做的，叮叮当当的小铃铛，套在脖子上，孩子戴着玩。”

    送长命锁是古老的传统，一般在新生儿满月的时候，送给他们预示着长命百岁。

    “谢谢奶奶。”

    陈韵看着自己手腕上的桌子，通体浅浅的绿色，非常漂亮。纯金打造的长命锁项圈工艺精湛，一看就是花了不少的心思。她感激地看着王母。

    青青一直睡到晚饭结束。两位老人家都抱了抱孙女，爱不释手，满脸笑容。

    “真是跟庆儿小时候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