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张妈已经准备好晚餐。Henry扶着陈韵去洗手，换掉衣服和鞋子。

    “累吗？”

    “一点也不。”

    “我们的青青以后也会跟你一样，独立又坚韧。”

    “我才不要。”

    “我们每个人，都该有自己精神的根据地，不被任何人摧毁，这样才能有独立生活和独立思考的能力。”

    “不是有你吗？我为什么要独立生活？”

    “每个人，都不可能陪另一个人到永远。”

    “我会陪你到永远。”

    “傻瓜。”

    晚餐的最后一道菜是红烧肉，张妈一边放在餐桌上，一边说：

    “今天买菜的时候，看到一块上等的五花肉，就买回来了，王先生以前最爱吃……”

    张妈忽然意识到说错了什么，收拾好餐桌就回房间了。

    “我担心你看到油腻的东西恶心。”

    “不会啊，我最近胃口很好，完全没有恶心的感觉。”

    “你小心自己变成大肥婆。”

    “变成大肥婆你就不喜欢了吗？”

    “喜欢，你什么样我都喜欢。”

    吃完晚饭，Henry照例去了书房。

    陈韵没有和张妈去散步，她下楼去喂鱼，看着两只躺在草地上一动不动的懒猫。

    大门常常是关着的。因为来来往往的行人，总会好奇地往门里张望，似乎是要看看这房子里住着什么样的人家。那两只狸花猫也很少出门，好像两只加菲猫似的，吃饱了就在院子里睡觉，不凶猛，不野，也不太搭理人，偶尔会来陈韵的跟前看看，又很快就走开了。

    陈韵今天突然有了兴致，打开古钢琴，想要弹奏一曲。

    她轻轻闭上眼，指尖如精灵般在琴键上跳跃。

    在酒店的房间听完《盛开在堤边的花》之后，陈韵回去如同发现了宝藏一般。

    在Henry消失的日子里，一曲《告别忧伤》循环播放，那些最绝望的日子，是这么温柔又细腻的男声，一遍遍抚慰自己，就好像他的呢喃，他的情话。

    她开始心疼他，不再是恨。心疼他是曾经怎样的被伤害，恨那个伤害他的人，他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会对自己如此残忍。当感受到身体里的另一个生命，她又感谢他。

    感谢他让她经历这一切，一时间尝尽爱和悲伤。总是要真正的经历过，才会体会得更深刻，血流过心脏时，会有一种痛的感觉一下子击穿整个身体。

    一幕幕涌上心头，曲子结束的时候，陈韵已经满脸是泪。

    不是难过，她已经告别那个绝望无助的自己，今天罗主任的话，又让她想起了G教授，那位和蔼的老人。他确实一次次地想留下自己，在遇到Henry之前。她又想起了那个在舞台上闪闪发亮的自己，即使是最混沌最不堪的时候，她也挺了过来，完成了学业。

    在N市的毕业典礼上，自己的毕业音乐会钢琴独奏，好几个上来献花的同学，她甚至连名字都不知道。没有遇见心动的人，她只是潜心练琴，看书，把专业做到最好。

    其实，她不是没有未来的方向，她只是担心未来没有他。

    拥有过，才知道失去的痛苦。

    “今晚，你比夜色还美。”

    Henry在身后，轻轻捧着她的脸，拂去泪痕。她把头靠在他的肚子上。

    回来S市之后，他们都很默契地没有提及往事。

    “出去走走吗？”Henry温柔地问。

    “好啊，等我去换件衣服。”

    “不用换了，你穿什么都很美。”

    陈韵调皮地看看他，伸出了左手。

    “扶着我！”

    “好的，陈教授。”

    推开门，就好像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

    天空中挂着一轮峨眉新月，白色的月光，从树影里照下来，倾泻在花丛中，那么温柔，一如他的手，小心翼翼地，轻轻地抚着她瘦削的肩膀。

    游客很多，大多是年轻的脸庞，姑娘们穿着传统的汉服，小伙子们背着包，拿着所有的东西，然后帮她们拍照。河里的水静静的，船不再是交通工具，而是给游客的体验。

    “你恨我吗？”

    到桥顶的时候，Henry忽然问。

    月光正照在她的脸上，她摇摇头。

    “对不起。”

    他把她一把揽入怀中，紧紧地抱着。

    “今天的工作顺利吗？”

    “挺顺利的，谢谢你！”

    “G教授很欣赏你，是他推荐你做我的志愿者，也是他给你推荐的工作。”

    “罗主任跟我说了。志愿者的事情是怎么回事？”

    “记得L学院的新生音乐会吗？”

    “嗯。”

    “记得当时演奏的的什么曲子吗？”

    “记得。”

    “你穿着白色的长礼服裙，用一根丝带盘起长发，整个过程沉醉其中，没有往台下看一眼。我当时就在想，这是个什么样的姑娘，小小的身体里有如此丰富的感情，又能爆发出这样的能量。”

    “是教授曲子选得好。”

    “后来我们去学院挑选有音乐素养的中国留学生做志愿者，G教授第一个推荐了你。他说希望能通过这些活动，让你爱上伦敦，爱上学院，从而留下来。你是个有天赋有智慧的学生。”

    又想起那位和蔼的老人，陈韵的心里充满了感激。

    “G教授是个好人。”

    Henry点点头。

    “认识我，是个阴谋？”

    “也是个意外。”

    “阴谋我已经知道了，细说意外。”

    “你听过一首歌吗？”

    “哪一首？”

    “李宗盛《鬼迷心窍》”

    “是渣男给渣男的致敬吗？”

    说完陈韵笑了。

    “曾经真的以为人生就这样了

    平静的心拒绝再有浪潮

    斩了千次的情丝却断不了

    百转千折它将我围绕

    有人问我你究竟是哪里好

    这么多年我还忘不了

    春风再美也比不上你的笑

    没见过你的人不会明了

    是鬼迷了心窍也好

    是前世的姻缘也好

    然而这一切已不再重要

    如果你能够重回我怀抱

    是命运的安排也好

    是你存心的捉弄也好

    然而这一切已不再重要

    我愿意随你到天涯海角

    虽然岁月总是匆匆的催人老

    虽然情爱总是让人烦恼

    虽然未来如何不能知道

    现在说再见会不会太早”

    ——李宗盛《鬼迷心窍》

    “你不该招惹我！”

    “是我鬼迷心窍。”

    “我高中的时候就发过毒誓，一辈子只会跟一个人，否则会得天底下最重的病。”

    “这么狠？”

    “对，我一直用这个誓言约束自己，不能轻易把自己交付给某个人。如果决定了，就是一辈子。”

    “我曾经看过一句话，新人结婚的时候，不应该把手搭在圣经上说：“不论贫穷富有，健康疾病，都致死相伴”。而是把手放在《进化心理学》和《自私的基因》这两本书上宣誓：我将违背我的天性，忤逆我的本能，永远爱你。”

    “我就是一个逆天的人。”

    “你我皆在风中，总有一天你会明白，聚散不由我们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