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法连接的是心脏，不可能没有感觉，洛呎钰很快就被强烈的心悸攥住了全部的心神，无暇去细想其他。心口处传来密密麻麻的痛疼，伴着那心悸让人全身发麻，连带着神识都是颤抖的。

    洛呎钰身上浸出冷汗，双手撑在身体两侧，手指紧紧抓着斜榻之上的软垫，关节发白。浑身灵力都被他调动运转，不断冲撞着全身的软麻之感，但无济于事——心脏的不适并非是现在这具身体所能影响的。

    不适的心悸和细麻的痛感逐渐加重，咬紧的牙关零散漏出几声闷哼。

    但卓轻晓没有被他任何的动静所影响，只是认真专注地看着那浮于肌肤之上的阵法，细长的手指灵巧地跳动，似在结印又似在描摹什么，手腕上的手串垂落的小玛瑙一下又一下晃着。

    洛呎钰没有解除控制修为的箍制，故而看不见空间之力，但知道那指尖之上定然是有空间之力的，并且与阵法相互纠缠。他这些年中不是没有尝试过自己去修补，可这阵法自己都没有清晰刻画出来，就别提什么修补。

    就算想要强硬巩固，这阵法却不吸收灵力，只能作罢。

    他如今虽然记忆已经基本恢复，可那些不在此界发生的事情他却一丁点也想不起来，故根本不知道这阵法是谁为自己施加的，甚至不知道……保有心脏的本体在哪里。

    但至少能感知到本体完好，还算是好事情吧？

    巩固心脏倒也有别的办法，那就是把之前与自己本体相连的，体外化身的残骸找到。可当年自己拆解完自己就没了意识，上哪去知道残骸都被分往了何处，这找了断断续续十几年也才找回这串骨珠——还是李清那小子故意留给自己的。

    说实话，洛呎钰觉得现在存留住的残骸，大概也只有这串骨珠了。可他实在想不明白，当年第一个提出“分尸”主意的李清，竟然会不动自己骨头的本体，只是吸取一些浅薄的力量——还是给予自己的大弟子而非自己所用。

    但联想到当年自己是配合他的，李清也收养了有了新身体且什么都不知道的自己。洛呎钰便觉得可能在自己没有恢复的这段记忆里，有和李清合作的部分。但他不记得，李清也一副好师尊的样子，和他装得师慈子孝，圆滑地完全探不出有用的东西。

    他只能作罢，但也不暴露自己早就恢复记忆的事实。

    反正，都在装。

    身前女子眉毛皱了起来，额前也冒了汗，看起来也是身心都消耗不少力气。

    洛呎钰想起了许修阳的话，他当时没有回答，是因为卓轻晓这把刀，他一开始捡的并不走心。虽然很快就升起了爱才和看护之意，但起先的想法确实只想着借助她的空间之力为自己固定心脏，并没有太多真诚的善意，所以当时的第一反应是威逼利诱。

    他相信通透的晓娘是明白这一点的，但是面对阿阳真挚的目光，他却无法言说。

    ——他无法回应他们的喜悦。

    这次醒来想起了太多东西，作为“洛呎钰”来说总归是与原先相差太远的。

    他也想过远离他们，可每每面对这些自己带大的人，他的心态却时时可以回到过去，回到这些小家伙还没有四散立业时的闲暇日子，回到……自己也还有人看护的时候。

    所以他见不得他们失望。

    所以他没有回答。

    “呵……”

    洛呎钰发出一声笑，但伴着细细麻麻的微喘却像是一声低声痛呼。

    他觉得自己可能被难受的理智快磨没了，不然怎么会如此想东想西多愁善感了呢？

    从正午到黄昏，待舱内火烛自动燃起之时，卓轻晓收了手，力竭的她只能堪堪撑着侧榻，感到身体轻快些的洛呎钰也只能倚着窗户。

    二人便如此调息休息了几刻钟。

    “卓轻晓，多谢。”洛呎钰的语气少见的沉稳。

    卓轻晓点点头，道：“我就算修补了一些，但也维持不了太久。”

    洛呎钰轻笑：“嗯，我知道，还烦请晓娘多帮我修补几次了。”

    卓轻晓抬眸看了他一眼，虽然神情没什么变化，但洛呎钰却觉得她在心里应该没说自己好话。他低头笑了几声，然后仰面躺在了侧榻之上，闭上了眼睛。

    “晓娘，我休息会儿。”

    “嗯。”卓轻晓站起身离开侧榻，“我替郎君看着。”

    卓轻晓灭了几盏舱内的火烛，昏黄之下，榻上人显得有些脆弱，虽然呼吸已经沉稳，可眉头却是紧皱。她知道，现在那修补阵法造成的影响应该还未消散，他一定是极其难受的，毕竟……那可是心脏。

    低头看了看自己还有些发颤的手指，卓轻晓不由得双手相握，摩擦手指以来缓解僵硬。

    修补阵法并不困难，只是太耗神识与力气而已，令她感到棘手的，是那空洞。

    每每将自己的空间之力连接到那空洞中之时，卓轻晓便能感到未知的寒意顺着空间之力传来，让她不由得产生恐惧与抗拒——这无关神识和修为，是一个人类出于本能的，对未知深渊的恐惧。

    但好在，她的魂魄还有更抗拒的事情，不会迷失在那未知的黑暗之中。

    冷静下来后再去回忆那勾画阵法的空间之力，卓轻晓发觉布置阵法之人或许和自己“出自同源”——不同气息的空间之力，但却有着很相似的力量运转。

    卓轻晓想，虽然如何运用空间之力是自己去摸索的，没有任何功法参考，可这过程中真的没有自己的“本能”吗？

    那么，她为什么会有这种本能？

    卓轻晓垂眸握紧双手。

    都来到玄幻的世界了，其实事情也不是很难猜，只是她还没有想好要怎么面对。

    总之……先搞清楚宇奶奶是谁再说。

    虽然郎君这阵法或许与宇奶奶有关，但郎君一看就是什么都不知道，不然也不会对单独去查穆天青，所以问郎君是得不到答案的。

    抬头看向榻的洛呎钰，卓轻晓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想笑：这个人一直在告诉自己要爱惜生命，结果还不是和自己一样，根本没怎么太在意。

    其实仔细一想，他们二人很像，对包括自己以内的很多事情都一视同仁，一个态度，之时表现出来的有所差异罢了。

    不，还是有不一样的，他还有几位时刻让他挂念的人。

    卓轻晓起身，走出船舱，走到船首甲板的灯笼下，从储物袋中拿出一个玉简——这东西一直在她神识中响。

    洛呎钰曾给过她一个传讯玉简，但与手里的这个却有些差别，这个玉简许修阳偷偷放在给她灵石的储物袋中的，多人共用的传讯玉简。

    说白了就是——没有老板的小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