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然闯进房间的男人的一番话，惊得众人胆战心惊。这太平岁月，哪来的那么多杀人犯……的亲属？陌生男子顺着张彤的目光看到王静然低垂着头不出声，其他几人都面面相觑也不敢说话。男子慢悠悠地走到王静然的跟前，语气轻松地说“你是……杀人犯的妹妹？认识一下，我叫赵启亮，我哥当年杀了人……自己也挨了枪子……你哥叫什么，报个大名，没准还认识呢……”王静然没想到世上还有这样以耻为荣的人！自己哥哥犯罪杀人，作为亲弟弟不仅不瞒着，还能满世界张扬？这是什么变态心理……“我家的事凭什么告诉你？你为有这样的哥哥感到光荣自豪？请你出去，别影响我们同学聚会！”“小姑娘还挺倔……还同学聚会？我怎么感觉是有人欺负人玩儿呢……”赵启亮说罢刻意低头靠近王静然小声说“告诉你个经验:谁看不起我，想欺负我，我就跟他干！打死也不服……我倒要看看谁耗得过谁！反正有个死鬼哥哥垫底呢……”王静然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她认为这男人因同样的家境没让他低调隐忍，相反向嚣张跋扈方向转变了……正因为感同身受，所以王静然的口气柔和下来：“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和做事方式。你……很勇敢……谢谢你出手相助，不过我真的不需要，不是所有事都能靠武力来解决……”赵启亮看王静然说话没那么冷硬了，暗想小姑娘挺通透，明白自己意思了，就转过身对张彤说“别老把别人不当人，把自己想得多高贵似的！我哥哥是杀人了，可他不是滥杀无辜，是去帮朋友杀仇人了，这叫为朋友两肋插刀！仗义！还看不起我们？你都不配有这好哥们好姐妹儿！”说完，两步走到门口，一把拉开大门跨了出去，回头冲王静然说“怎么？还不走，爱跟这受虐？”王静然默不作声，拉起洪云就出了包间门。这时被有男有女的吵嚷声吸引过来的几个人站在楼梯口，旁边屋吃饭的人也探头探脑来看情况。赵启亮和王静然三人默默挤过人堆下了楼。张彤感觉受到奇耻大辱，看王静然她们快走到一楼了，才猛的淬了一口道“杀人犯的弟弟妹妹了不起啊？垃圾！也不怕报应！”说完立即转身进屋，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赵启亮听见张彤的怒斥，转身就要上楼再去掰扯，王静然轻轻拉了一下赵启亮的衣角，“走吧，没必要和这种人较劲……”赵启亮斜眼看了看楼上边，不服气地嘟囔着“要不是今儿有事，非得教训教训那丫头片子！”出了饭馆大门，洪云去取车，王静然刚要跟过去一块儿走，赵启亮拦住了她。“说真格的，你哥真是……？”赵启亮用探寻的眼光盯着王静然，王静然黯然不语。这时洪云推车过来，催着王静然，“走吧，我还捎你回去。”赵启亮看洪云像是好说话的人，就凑近洪云问“她哥真是杀人犯？叫啥？”洪云没好气地说“你这人咋回事？哪壶不开提哪壶？人家不愿意提你非要问……”“我可听说当初和我哥一块儿挨枪子的人有个小妹妹……”“什么……”王静然惊讶地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看着赵启亮，小声说“我大哥叫王世英，是和你哥一起……死的吗？”“王世英？对，是他！当初我哥就是出于义气帮你哥出气，才……闯了大祸……”王静然愣住了，这么巧？刚回老家就碰到知道大哥当年……的知情人？

    当年大哥出事的时候，自己还不到10岁，正上小学三年级。就记得是大夏天，还没放暑假。一向对自己很好的高高帅帅的大哥忽然好几天不回家，父母老是紧张不安地出来进去的，她问二哥大哥哪去了，爸妈他们咋了，二哥总说小孩子别瞎打听大人的事。自己不服气，说二哥你才上初二，你也不是大人啊……但没人告诉她怎么了，只好正常上下学。一天放学，就见妈妈在家嚎啕大哭，感觉一下子苍老了很多，爸爸更是唉声叹气直捶桌子。这回二哥透了话，说大哥杀了人去自首了。警察来家里两次，只是和父母说话记录，没有找自己和二哥问过话……她去问妈妈怎么回事，妈妈就只抱着她哭，不停地絮叨“你哥冤啊，造孽啊……苦命的孩子啊，你咋这么傻！咋就想不开啊……”哥哥被执行死刑前，她央求妈妈带她去看看哥哥，想问问一向稳重懂事的哥哥咋去杀人？但妈妈怕吓到她，就没带她去见大哥最后一面。

    历来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哥哥因杀人被判死刑后，跟王静然同村的同学就把这事传到了班里，原来和她交好的同学疏远了她，班主任老师也不再喜欢这个原本乖巧的女孩儿。小学最后两年，她忍受着白眼、嫌弃甚至欺凌。原本学习好的她成绩一落千丈，小升初没能考上县一中，只能凑合在二中就读。刚上初中那会儿，她情绪不稳定，尽管很少有人提她哥哥是杀人犯的事，可一旦有同学对她态度横点，说话语气硬点，她马上想到是他们知道了自己家的事借机羞辱她，所以她一度自卑到不想上学。

    亏得她遇到了一位正直的班主任。老师通过家访了解到王静然家的情况，给她做思想工作，劝慰她哥哥犯事和她没关系，多么罪大恶极也株连不到她头上，让她解除心理负担，摆脱家庭阴影，振作起来。看到眼睛几乎快哭瞎的妈妈和因哥哥的事备受打击而病歪歪的爸爸，王静然下决心要努力学习，通过考学越过“龙门”，转成非农业，变成城市人，把爸妈拖出泥沼……

    “哎……哎，发什么呆啊，我问你半天怎么不说话？”赵启亮不耐烦地声音打断了王静然的回忆。“对不住，你说什么……”王静然看着赵启亮和洪云都疑惑地望着她，忙不好意思地问。洪云把车支好，走过来握住王静然的手，轻声问“你没事吧？刚他问了你好几遍你二哥了……你站那发愣，我还以为你癔症了呢！”“我二哥？怎么你和他都认识我二哥？”赵启亮酸酸地说“谁不认识你二哥啊，当年他可是我们这届学生里最牛逼的，我和他不是一班，也耳闻他成绩突出，当年打篮球也特棒……可惜了，你大哥出事以后，一切都变了，中考差点没考上高中……”

    王静然不想听赵启亮啰嗦她二哥的事，而是转脸问洪云“他们是一届学生，知道我二哥不奇怪，你是怎么认识我二哥的呢？我记得没带你去过我家，你怎么和他有交集的？”

    “他……他救过我，我……我找过他两次……他突然就走了……”洪云小声说着，脸竟然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