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希望与绝望
伊莱跨越过一栋栋沙土房屋,奔跑过一条小巷,却只能见到新的一队邪教徒从转弯的路口冲出来。
这些家伙一发现逃窜的伊莱,立刻加入到猎杀的队伍。
砰!
伊莱最后一次发射了手中的火枪,离伊莱仅仅一步之遥的邪教徒应声而倒,胸口留下一个可怕的空洞。
现在他的口袋里已经不剩几颗弹丸了,伊莱匆忙将枪收起来,跌跌撞撞的继续寻找求生的方向。
当伊莱终于逃到居民区边缘,冲出另一个路口时,突然被抓住了胳膊,整个人被带到了拐角背后的阴影中。
他双眼惊惧的睁大,正想本能的反抗,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嘘!是我!别出声!”
是埃布尔,伊莱顿时如同抓住了希望,狂跳的心也跟着平静了一些。
他们屏住呼吸,怀着紧张的情绪等待身后的邪教徒跟来,拐过路口却被埃布尔提前布置的线索误导,追向错误的方向。
等到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埃布尔才松开手。
“可算找到你了,多亏你的枪声够大。”
伊莱瞪大了眼睛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想到远远望见的那片火光,伊莱的心里就如同被蒙上了一层雾,未知、迷茫、恐惧。
“你出门之后我就没睡,那帮疯子来的时候还好我提前有准备,做了预警,大家正往小镇出口集结做最后的准备,我们现在赶回去,应该正好可以离开,不过动作得快点,疯子们应该会向他们也发起攻击!”
伊莱用力的点了点头,倒是出乎埃布尔意料的冷静,这种意外发生的时候,就连大人也不敢说保持理智。
埃布尔拉起伊莱的手,便准备离开,可当他们走出拐角的时候,心却骤然滑落谷底。
不下十个邪教徒从刚刚离去的方向出现,截住了二人的后路,站在最前面的那位衣着明显更加繁杂,赫然就是伊莱在地窖中见过的那位领头人。
他的眼睛被斗篷遮蔽在阴影里,露在外面的嘴巴咧出一道狰狞的弧线,手上的尖刺砍刀还在滴答滴答的流淌下血迹。
埃布尔将伊莱护在身后,单手抽出长剑,如磐石般站定。
他的双眼在跃跃欲试的邪教徒之间扫视,细细打量之后,微微偏了偏头,以沉稳且坚定的语气低声道:
“这儿离旅馆已经不远,附近的居民应该已经在奋力反抗了,你沿着房子墙根走,趁乱先回去,到了商队让托万马上启程,我很快就解决掉麻烦就赶过去。”
伊莱紧紧盯着埃布尔的后背,眼前是极为悬殊的人数差距,这让他呼吸略微急促,小手更用力的攥紧了埃布尔的衣角。
像是知道身后那个孩子心中所想一般,埃布尔淡然一笑,用令人安心的声音说:
“对我有点信心,连戈尔兽那么野蛮的冲撞我都扛下来了,对付这些疯子还不容易?听话,快回去,要是跑的慢了,说不定你到的还没我快呢,到时候我们可不等你。”
尽管嘴上依然说着轻松的话,却与平日里嘻嘻哈哈又不着调的样子完全相反,伊莱忽然觉得,这时的埃布尔竟有了几分印象中剑术大师的气质,冷静、坚毅、令人信赖。
伊莱在他身后用力点了点头,眼里浮现出几分希望的光芒,他松开了紧抓着的手,朝着身后奔跑起来。
他强行压下纷乱如麻的内心,逼着自己跑得再快一些,但还是忍不住地回头。
一眼望去,离自己越来越远的埃布尔已经和四五个教徒缠斗在一起,那柄长剑如同轻盈的精灵,以一敌多看上去丝毫不落下风。
这令伊莱稍微放下些心来,但又瞧见包括邪教徒头领在内,好几个在远处没有立刻动手的邪教徒,让他只好继续加紧脚步。
一边奔跑,伊莱一边给火枪重新装填弹药,此刻他只能说服自己赶紧去找托万,或者找这个小镇的其他什么人帮忙。
可这一路奔跑下来,距离商队所在的镇子口越近,心就越沉一分。
此时此刻,整个绿洲小镇都已经被强行从睡眠中惊醒,邪教徒们不再能够大步走进屋子,然后轻松隔开睡梦之人的胸膛。
那些路过借宿在此,或者同样来这里补充物资的雇佣兵和旅人,现在都反应了过来。
有的人武力孱弱,惊声尖叫不知所措,但更多的是把狠辣和勇猛刻在骨子里的,因此大街上、房屋里爆发了一场又一场战斗。
但邪教徒的数量实在多得惊人,他们就像是塞满了居民区的每一个地窖,而且意志狂热癫狂,伊莱每跑过一步,都能听到来自居民或是旅人的哀嚎和呼救。
四处都是瘫倒在地的伤员,以及被剖开了身体的死者,邪教徒们哪怕受了伤,也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咆哮着扑到目标身上,将手里的刀刃扎进对方胸口。
不论是眼前蔓延开的残忍画面,还是充斥在耳边回荡不息的惨叫,都如同沙漠深处席卷的沙暴,让伊莱的精神不断紧绷,并感到窒息。
他只能捂紧耳朵,低着头用胳膊夹紧脑袋,咬紧自己的嘴唇不让自己呼喊出来,可是却又必须逼着自己时刻用余光注意身边的危险,他的意志如同行走在悬崖的钢丝上,在濒临崩溃和保持理智之间摇摆。
小镇明明并不大,几分钟就可以抵达的路,为了躲开四处杀戮的邪教徒,加上时刻紧绷的精神,伊莱感觉自己像是奔跑了一整夜。
路上伊莱再一次扣动了扳机,平日里震天响的轰鸣声在四周的喧嚣衬托下,竟显得低调了许多。
所幸的是,所有的邪教徒都沉浸在杀戮的欲望中,伊莱凭借着娇小的身材在倒塌的石堆和散落的杂物之间穿梭,偶尔盯上伊莱的邪教徒在久追不下后,便将屠刀对准了路过的其他旅人。
就这样,伊莱时刻维持在夜色下的阴影中,一路有惊无险地穿越了小镇。
当镇子口的景象出现在视线前方,伊莱的眼中再次浮现起希望,甚至觉得氧气都浓郁了起来,耳边的啸叫和呼喊都显得微弱了几分。
可他的脚步从奔跑变成了快步行走,又渐渐放慢下来变成了亦步亦趋,最后他踉跄着站定在终点,眼睛失神地呆在原地。
小镇的这个出入口与内部的纷乱截然不同,似乎那些掀起骚乱的人已经离开了这儿,此时此刻的镇子口,竟恢复了大漠夜晚该有的宁静。
只是镇子门口已经被杂乱的马车残骸完全堵塞住,就算是伊莱的身形也难以找到空隙钻出去。
面前的车队凌乱不堪,货物四处散落在地上,一匹匹马歪歪扭扭的倒在血泊中,脖子上还紧紧勒着缰绳。
不论是随从还是护卫,此时都和那些马一样安静,安静得再没了气息。
男孩跌跌撞撞的走在这片狼藉的现场,低着头看到身旁倒着的某个随从。
他的表情因惊惧而扭曲地不成样子,两个溜圆的眼珠几乎瞪得要跳出眼眶,胸前的衣服被划开一道巨大的口子,露出里面被剖开的胸口。
又向前走着,这次是一个护卫,伊莱认得他,不久前他们还在一起讨论小镇里出现的怪异,是商队里少数的狠角色。
直到死去的时候,他都保持着愤怒咆哮的模样,手上死死握着长矛不肯松开,另一只手臂朝着侧后方张开,像是在护着什么人。
至于他的胸前,和整个小镇所有的受害者一样,伤口残忍得令人不愿再多看上一眼。
伊莱顺着他僵硬的手臂看去,是一辆破烂到几乎散架的马车。
损坏的巨大车轮旁,托万和安德烈夫人瘫倒在地,安静地互相靠着彼此。
他们的身边散落着零碎的杂物和被刀割得一条条的布料,纵然如此,两人的手依然紧紧相握。
在安德烈夫人的身躯不远处,她常背的包裹破开了口子,一件白纱般的长裙散落在外,蓝色的花纹上面沾满了被血水浸透过的沙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