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布尔握紧了拳头，感到有些愠怒，

    “如今这世道还真是越来越糟糕了，不光你们说的商人行会，之前我在某个雇佣兵的组织里也遇到过类似的事，肆意克扣赏金和分成，甚至暗地里对势单力薄的成员使绊子，可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呢？非但不管，还在暗地里做着肮脏的买卖与他们同流合污！”

    “自打神圣联邦垮了之后，日子就一天比一天难过...”

    托万颇有些忧愁的感叹着，从前这片大漠隶属于神圣联邦帝国时，虽然同样气候恶劣、野生的凶兽众多，可至少还有几条有保障的商路，在旧帝国定期的清剿和保障下，沙匪也不像现在这样猖獗。

    最重要的是，有联邦帝国律法保障，各大行会和组织行事手段还相对克制，最起码那时候的行会对底层平民是起到正面作用的。

    “好了好了，今晚是来放松的，就别说这些糟糕的事了。”

    安德烈夫人安慰着两个男人，接着站起身。

    “该是时候安排一下晚餐了，大家可都等着这顿呢。”

    只见附近的营地已经完全安置就位，护卫随从们将刚搬来的一箱麦芽酒放在环形的营地中央，这是经过特别挑选，在所有装酒的箱子里看上去卖相最差的。

    哪怕是这样，护卫们依然掩饰不住喜悦，此时正合力把包装在箱子里的小型酒桶，以及木制的酒杯搬出来。

    托万夫妇前去安排今晚食用的魔兽肉和其他晚餐，伊莱坐在篝火旁，看着其他大人们相互笑骂。

    他像个观众一样看了一会儿，从毯子旁拿过安德烈夫人留下的草药笔记，在嘈杂的人声和摇曳的火光中读了起来。

    一旁同样游离在人群之外的埃布尔凑了过来，他坐在伊莱旁边陪他低头看了片刻，便忍不住摇摇脑袋，开口道：

    “你这样的小孩真少见，竟然爱看这种东西！”

    伊莱大致记了一下看到的页数，礼貌的合上书页，抬头有些茫然的问：

    “其他孩子是什么样的？”

    埃布尔思索了一下，在脑海里快速闪过自己曾在各种生活条件的雇主那里，接触到的小孩子的性格。

    “大部分的小孩儿嘛，都会先被我的剑吸引，如果之后的任务里我有和别人战斗的话，又会缠着我让我教他们打架。”

    “少部分富家孩子，一般会嚷嚷着让我讲一些冒险故事，也有像你这样的流浪...”

    埃布尔忽然闭上了嘴，脸上的表情有些窘迫。

    “没关系，埃布尔叔叔。”

    伊莱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他早就不在乎这些了，反倒令他好奇的是，这个初遇时看起来很不好相处的剑士，现在逐渐健谈起来后，倒是暴露出来几分截然不同的一面。

    “唉。”

    埃布尔轻轻叹了口气，又问道：“你为什么喜欢看这个笔记，喜欢草药？别说孩子了，大人也只会觉得枯燥吧。”

    “因为...”

    伊莱眼神直勾勾的看向身前沙土，此时被火光照映得像密密麻麻的黄金碎子。

    “...我想多了解一些这个世界，我需要活下去，我想活下去。”

    伊莱本想藏在心里的话，在略微思索后还是说了出来。

    四周的嬉笑声环绕着二人，像两具与环境格格不入的雕像。

    埃布尔倒吸了一口气，显得更过意不去了。

    “我还真是不会聊天。”他咂了咂嘴，轻拍了拍伊莱的肩膀。

    “不过，和你相处很让人轻松，很多时候你不会给人带来小孩子的烦人劲，跟我曾经遇到过的小孩比较的话，你简直成熟得像个大人，有时候我甚至不觉得和我说话的是一个，额，差不多几岁这么大的这么一个孩子。”

    正当埃布尔努力试着让话题活跃起来时，托万已经指挥着随从们将一整袋的戈尔兽肉搬了下来，并将其中大块大块的肉送到临时搭建的案板上。

    这才是今晚的主角，平日里见都见不到的魔兽肉，现在这些常常食不果腹的家伙们也有机会品尝。

    这是被切割下来的那部分边角料，肉质比较起来要么太粘要么太腻，既不像成年兽肉那样有嚼劲，也不像腹部之类地方的肉质那样细嫩。

    但不论如何，这都是货真价实的魔兽肉，哪怕不论口感，单是其中蕴含的营养成分和能量就足以让人为之垂涎三尺。

    伴随着众人的欢呼，处理完毕的肉串被放在架子上炙烤，发出滋啦滋啦的油水声，连伊莱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一些没什么价值的内脏则被投入烹饪的大锅中，搭配上土豆、青菜、蘑菇和各式香料去腥，熬煮成汤，没一会就散发出浓郁的香气。

    简单的向全场寒暄祝贺了两声，托万夫妇便坐回到毯子上，开始享受难得的安宁。

    等到所有戈尔兽肉串烤熟，安德烈夫人为每个人都分发了两串，不多也不少刚好分完。

    伊莱接过冒着热气的肉串，眼睛便再也移不开了。

    肉串的其中一面被烤得金黄酥脆，另一面则稍微有些焦黑，上面肥肉并不多，但看上去却十分细腻柔软。

    特别是刚从烧烤架上摘下来，附在表面的热油还在发出悦耳响声，没有一处不刺激着伊莱赶快吃下这串从没见过的美食。

    他偷偷看了一眼身边的人，埃布尔两只手抓着两根肉串，刚吃下一大口，正一脸满足的咀嚼着，看他狼吞虎咽的动作，很让人怀疑他究竟嚼了没有。

    托万和安德烈夫人显得稍微文雅一点，但仍同样大口大口地享用着美食。

    于是伊莱怀着忐忑的心情，将嘴巴微微张开，上下牙齿轻轻放在了香嫩的肉串上。

    事实上，在嗅觉带来巨大刺激下，他内心里总有一个声音在呐喊：大口吃下去！

    他艰难地抵抗着内心对美味烤肉的渴求，没有狼吞虎咽，而是轻轻咬下，将肉串上最前端的肉吃进嘴里。

    金黄色的油脂夹杂着醇香的肉汁瞬间弥漫在口腔，如同引信般点燃了味蕾，伊莱唇齿僵硬，缓慢地细细咀嚼，似乎想要努力让这股美味在口中多停留一会。

    过去拾荒的日子里，生存的环境总是十分恶劣，为了确保自己的食物不会被眼馋之人抢夺，伊莱总是保持着相当快的进食速度，这是他必须保持的习惯，对于朝不保夕的拾荒者而言，慢条斯理地享用和储存都是毫无意义的行为。

    但这一刻伊莱有意地控制自己咀嚼的频率，他想尽可能多地感受这份难得的美味。

    男孩在心里大声呐喊：这实在太好吃了！比边境酒馆里的肉沫汤还要好吃一百倍！

    伊莱曾偶然吃到过半碗酒馆老板熬煮的肉沫汤，据说是用老鼠肉加上各种内脏碎肉混在一起熬成的，一碗汤里哪怕只有零星的肉沫，那残存的肉香依然令伊莱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认为这就是世界上最好吃的食物。

    伊莱用力吞咽下口中的肉，他不想错过享用美食的每一秒，接着迫不及待般咬下第二口。

    之后进食的速度在克制下算不得狼吞虎咽，但手里的肉串仍然以飞快的速度被消灭干净。

    忽然他感到喉咙被噎住，这让他一下子停下了动作，赶忙拿起果汁大口喝下，缓了好一阵才将噎在嗓子眼的肉顺下去。

    伊莱的小脸被憋得通红，此刻有些痛苦地拍着自己的胸口。

    托万关切地递来一杯清水：“慢点孩子，我知道它很美味，很难让人抗拒，你可以放宽心，今晚的肉想吃多少都行，不会有人抢的。”

    伊莱有些尴尬地接过水，咕嘟咕嘟喝下几口，脸色才逐渐恢复过来。

    “这，这简直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

    还没等伊莱说完，埃布尔已经单手举着另一把热气腾腾的肉串塞了过来，另一只手拿着一大杯麦酒，仰着头喝下半杯。

    “珍惜这个机会多吃点，平时我们只能吃自己那又干又硬的干粮！来，再尝尝这个，这是绵羊肉串，论营养论价格或许比不了魔兽，但口感可一点不差！”

    “...而且量大管饱！”埃布尔又咬下去一大口，一边咀嚼一边补充着。

    伊莱赶忙放下杯子接过来，鼻端又一次被肉香味包裹起来，让刚开了个胃的男孩忍不住咽了咽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