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第十条巷
宗门太上长老都是元婴期的老怪物,大多都已活了几百岁,许多未能筑基的修士可能终其一生也没见过元婴期修士出手。所以,这次颠鸾上人和阳华神君交手,在宗门内外造成了极大的风波。
李慕返回宗门当天,所有出入口都关闭了。李慕足足等了两日,才等到通玄门开启——整个宗门仅仅启用了这一个通道,还有筑基期修士坐镇,由此可见,局势有多紧张。
宗门敕令接二连三传到传音玉碟之中:护法大阵全面开启,金丹期以下不得飞行;宗门各峰各脉均被施加禁制,出入皆需盘查;纯阳宫、玉虚殿等宗门要地对外封禁,金丹期以下不得靠近;外门完全封闭,外门弟子不得擅自离开……
在宗门内施加飞行禁制的情况下,来去遁光的数量少了大半,只有速度快了几倍的遁光不时划过天际,这都是平时难得一见的金丹期修士,来去匆匆。地面上如李慕一样的炼气、筑基期弟子也只能远远仰望、不敢使用灵识冒犯。
碧泉谷的洞府中,李慕捏了个剑指,催动灵力,六把白色飞剑头尾相接,在空中画了个圆圈。
“去!”
随着这一声冷喝,六把飞剑飞射出去,一阵“叮当”脆响,当作靶子的一块山石立刻四分五裂。
“张益师兄不亏是外门出名的炼器师,这套‘雪月十二剑’果然了得,已经无限接近中阶法器的威力了,可惜我修为不够,只驱使其中六剑已经十分勉强了。”
公输洵的目光却凝聚在一边的大葫芦上:“单那套飞剑也没什么稀奇的,倒是这葫芦还有点意思……”
“这葫芦……不就是飞剑的容器吗?”
公输洵笑着摇了摇头:“这葫芦原本可是一件中阶法器。”
中阶法器?李慕一愣,一招手,葫芦飞至身前,他打入一道灵力仔细感应:“莫非玄妙出在这葫芦里头?”
“不错,这葫芦原本就是剑修用来蕴养飞剑的法器,只是受到过严重损坏,虽然修复好了,还是掉了品阶。如果将这葫芦随身携带,持续注入少量灵力,应该对其中的飞剑大有好处。”
“有如此妙用?”李慕细细感应葫芦法器的构造,喃喃自语道:“修复此物,大概是出自张益的手笔”,旋即想到那个一口黄牙的张师兄,虽然为人有点世故圆滑,但并没有做过一件对不起自己的事,最后却被冷、花二人以家人要挟、不幸殒命,令人唏嘘。
剑指一划,六把飞剑次第飞入葫芦中。“小”,随着李慕一声口诀,巨大葫芦渐渐变化成酒壶大小,飞到了李慕的腰间。
“缚金绳”,李慕手上发出一团金光,一捆金绳出现在他手中,轻轻一挥,金绳随他心意,将一块碎石捆了个结实。
“似乎没有原先那么迅速了……”李慕收回金绳,目光落在金绳的两道黑色痕迹上:“还是要找个炼器师修复一番,但如今宗门的局势,可不方便串门结交。”
将这想法放在一边,李慕手中又祭出一把白羽扇,一挥,一道威力远超风刀的青芒风灵气形成,直接在洞府的地面上划出一道深痕。奋力一挥,旋风骤起,围着李慕形成了一个青色风柱。
“云峰客的法器果然不俗,这‘驭风羽扇’只消少许灵力,就能施展如此威力的风属性法术!只可惜,他的‘阴阳追魂剑’和‘风灵衣’都必须配合专门的功法使用,而那功法也要求风灵根才能修炼……”
同样的情况不止这两样法器,天音童子的摧心琵琶、张益的点翠佛珠、花惜儿的拘魂幡、锁玉红绫都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无法使用。剩下的法器,要么是比较差劲,还不如宗门发放的制式法器;要么是损毁不轻,已经无法驱使了。
还有一样东西,李慕一早发现了它的特殊之处,特意留到了最后才祭出。
随着一团蓝光显现,一支玉如意出现在李慕手中:碧波如意,中阶防御法器,原本属于天音童子。中阶法器一般由筑基修士驱使,这件碧波如意的特殊之处,就是李慕这炼气七层的修为,居然也能勉强使用。
“或许是水属性灵根的缘故。”李慕将近乎四分之一的灵力注入其中,隐隐听到一声水滴滴落水面的声音,一层水蓝色的球形光膜缓缓出现在李慕身外。
“去”,李慕催动碧落剑冲着光膜施放出“一闪”,这能打破炼气顶尖修士护体真气的剑招,居然只能让光膜稍稍变形,碧落剑立刻就被偏转、弹飞了。
见状,李慕心中一喜:“虽然灵力消耗甚巨,但这防御效果也是没的说,日后再对付炼气顶尖修士,会比以前从容得多。不过,催动中阶法器还是有些勉强,想像初阶法器那样如臂使指,还需要好好祭炼一番……”
此外,符篆用的描金灵笔、炼器用的化金鼎、筑基期修士使用的修炼丹药,还有大量高价值的灵草、符篆、炼器材料等等,让李慕的身家翻了好几倍。他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把这笔账面上的身家慢慢“消化”掉,变卖掉根本用不上的东西,换成能够直接提升实力的丹药、法器、符篆等等。修炼界有句俗话:“吃”下去的东西才真正属于自己。
炼气八层、九层、十层,筑基……提升修为,是修仙最根本的东西。
颠鸾上人、阳华神君,都是几百岁的人物,算起来,已经是凡人数十代。前世不可忆,来生不可追,如果换了全新的肉身和记忆,自己还是自己吗?连王朝皇帝这种掌控一国万民的上位者都免不了求修仙、求长生,谁又能抵抗得了与天地同寿、永生不死的诱惑呢?
夔牛法相、青鸾风灵,那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惊天神通,远比凡人想象中的神仙手段还要夸张。若李慕从来不知道、从来没见过倒还好,一朝见过修仙界的“高山”,怎么会甘于凡俗生活的“平川”呢?
李慕盘坐在聚灵阵中,丹田周围五个阵眼也同步发挥着作用。
“以身成阵,就让这前无古人的修炼之法,成就我的大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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丰城,距离鼎山只有二百里,它的历史,可以追溯到两千多年前宋国刚刚建立的时候。那时,宋国还在分裂之中,丰城连接着东西向要道,战时是兵家必争之地,平时则是往来贸易的集散地。后来,随着时代变迁,丰城的地理优势不复存在,原来十万人口的大城也逐渐衰败,仅靠着残存的古迹吸引着外来者。
风化得不成样子的城墙、青石板铺就的街道、各个时期的房屋建筑混在一起,稀稀拉拉的商铺虽然在经营但没有叫卖声,往来的行人就更少了,整个城都暮气沉沉的。
不会有人注意,今天的城里多了两个外来的陌生人。一个着黑袍的中年,蒙着半张脸,不苟言笑;后面跟着一个着灰衫的年轻人,像是前者的侍从或者晚辈,也不如前者沉稳,漆黑的眸子四下打量着周围。
丰城虽然破败,街道规制仍是大城模样,中心区域是五纵四横的道路。城西北角,开着一间香烛店,出卖香烛、纸钱等一应祭祀用品。生意没见得怎么好,但也已经传了四代,是百年老店了。
如今的店老板姓鲁,是个二十五六的年轻人,他的父亲,也就是上一代店老板,据说已经回老家养老了。说也奇怪,从来没人见过上一代店老板的婆娘,但忽然就冒出个半大小子。说是老家养大的儿子,但坊间嚼舌根,说上一代老板不能人道,过继了个儿子继承祖业罢了。也就是店里经营着死人生意,地处偏僻,街坊之间往来不多,这闲话才没有传到鲁老板的耳中。
“就是这里了。”两个外来者到了香烛店跟前,稍微打量了一下就走进店里。
店老板躺在一张躺椅上,一本书盖着脸,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咳咳。”
灰衫青年故意咳嗽了两声。店老板这才慢悠悠起身,把书本放在一边,抹了一把口水,睡眼惺忪道:“二位是想买点什么啊?”殊不知他的口水溶了书本上的画,正好把半副春宫图印在了脸上,一个丰腴的肉体随着他的表情怪异地扭动。
灰衫青年强忍笑意,也不回话,不知从哪里变出个铜钱,按在桌上。
看二人不像寻常百姓,店老板立刻清醒了几分,仔细朝那铜钱上一瞧,正有“三清之宝”四个依稀可辨的篆字。
店老板立刻敛去慵懒模样,恭恭敬敬地拱手道:“原来是两位仙师驾到,鲁某有礼了。不知仙师有何吩咐?”
“咳咳”,灰衫青年清了清喉咙:“早就听说,丰城坊市由来已久,我二人慕名而来,按照外面的说法,你就是这坊市的引路人吧?”
“仙师谬赞了”,鲁老板本来就不大的眼睛,一笑起来就快看不见了:“敢问二位仙师尊姓大名。”
“某名张益,这是在下的好友何清,我二人都是散修,闭关多年,名不经传。”
“原来二位是苦修士,敬仰敬仰。这边请。”
说着,鲁老板带路,三人朝着店铺内部走去,经过后院,出了后门,进到一个胡同里。胡同没有一个人,左右的院子都已荒废,有的连木门都朽掉了,又随鲁老板走了几百步,来到了一堵石墙面前。
“禁制?”
这堵墙上明显有着灵力的波动,玄妙复杂、变化多端,即便筑基期的阵法师也很难布置出这样的禁制。
鲁老板从怀中取出两块玉牌:“这是坊市的通行令牌,二位仙师用此物就可通过禁制,进入坊市。日后可自行出入,不必像今天这么繁琐了。”话虽这样说,鲁老板却没有把玉牌交出来的意思。
灰衫青年一愣,转而笑道:“我和何道友都是远道而来,对贵坊市的规矩不甚清楚,鲁掌柜不妨直言,这令牌不是白白得到的吧?”
“嘿嘿”,鲁老板赔了个笑脸:“仙师见谅,坊市的主事早有规定,一块令牌两颗灵石,二位仙师算在一起就是四颗灵石。”
真黑啊!灰衫青年心中暗骂,脸上不动声色,掷出一个小袋。鲁老板接住,估摸了一下,喜笑颜开地递上令牌。
“我这里还有一样图纸,画的是坊市里的商家分布,仙师初次造访,不知……”鲁老板的意思都写到了脸上。
灰衫青年不置可否,指头一弹,又一颗灵石落在鲁老板的怀里。
“哈哈,仙师大气,祝二位仙师鸿运当头、得获重宝。小的就不耽误仙师的时间了。”说着,鲁老板深深一揖,忙不迭地走了。
灰衫青年没有多理会,目光落在手中玉牌上,观察了一小会儿,将灵力注入其中。面前石墙立刻有了反应,蓝光涌动,呈现出层层水波荡漾的样子。青年用灵识谨慎地扫过石墙,没发现什么威胁,这才踏入其中。
一脚踏入,就进到了完全不一样的场景中,一条崭新的青石砖大道,两旁是鳞次栉比的二层楼阁,称不上热闹,但也远比丰城的九条巷有生气。这里就是修士们隐秘建造的第十条巷,也是用来交易的场所,坊市。
街上行人不多,但几乎都有着炼气期的修为。这时,近前的行人投来警告的目光,灰衫青年立刻收回灵识——用灵识持续扫视他人,在修炼界是一种不友好的信号,除非你的修为远远超过对方。
忽然,一股强大的灵识扫过全身,灰衫青年一个激灵,汗毛都竖了起来,全身上下似乎都被那灵识看穿了。这股灵识在一边的黑袍身上停留了片刻,转而消失不见了。
强大的灵压下,灰衫青年出了一身冷汗:“这种感觉至少也是筑基后期的修士,是坊市的护法吗?”
灰衫青年就是用了枯荣诀变化了相貌的李慕,一旁的黑袍自然是灵尸。在合欢宗的紧张局势下,他这次离开还费了一番周折——作为阵法师积攒的一点人情,付出了一瓶益气丹的代价才侥幸出了山门。当然要好好利用这次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