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三楼，考场监控室内。

    古德里安神情凝重的看着画面中莫名流泪，却依旧在安静作答的零，和正在呼呼大睡的路明非，难掩急躁的点着脚尖。

    皮鞋啪啪啪的声音回荡在整个监控室内。

    “古德里安，我知道你很焦急，但这事儿急不来，往好处想，至少雷娜塔同学确实已经做出了四份答案，不是么？”曼施坦因看着焦急的老友，用力的拽了拽古德里安的肩膀。

    主要是他希望古德里安别再把整张脸都怼到屏幕前，一副恨不得钻进监控画面里去帮路明非答题的架势了。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古德里安盯着睡容安详的路明非，“他怎么可能那么平静？”

    “平静......”曼施坦因挑眉，似乎想起了什么，目光看向了身旁的学生，“诺诺，我记得你去年3E考试的时候，就很平静，‘灵视’对你似乎一点都不新鲜。”

    “因为我第一次‘灵视’发生在很小的时候，3E考试时我已经习惯了。”陈墨瞳的手轻轻的撩了一下自己鬓角垂落的红发，神态平静。

    “第一次‘灵视’？内容还记得么？”曼施坦因挑眉。

    “我妈妈躺在地上，一个影子走过来抽走了她的灵魂，她死了。”诺诺说。

    “哦？真实感那么强的灵视很罕见，除非龙文共鸣引发的灵视，否则大多数时候，骤然产生的灵视内都是杂乱无章的线条和一言难尽的人脸，甚至很多人根本记不得灵视的内容。”曼施坦因教授有些好奇，但看着陈墨瞳平静的神色，他还是没有再说更多学术上的内容，而是安慰着自己的学生，“灵视大多数时候并非是真实的，完全可以归类到幻觉之中。”

    “我知道，但是小时候的那次灵视太真实了，我不但看到有人带走了我妈的灵魂……而且看清了那个人的脸。”诺诺靠在墙上，看着画面中呼呼大睡的路明非突然直起身来。

    “开始了么？”古德里安紧张的手心都要出汗了，他死死的盯着监控中的路明非，期待着他快拿起笔答题。

    然后下一秒，路明非睁开了双眼。

    即便隔着监控的屏幕，他们都能感觉到，路明非双眼中那黄金色的光芒有多么灼热。

    所有人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看着监控中的路明非提起笔，缓慢的落笔，开始在铺平的白纸上勾勒起抽象的线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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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哥哥？醒一醒，太阳晒屁股了。”

    朦胧的声音，轻柔的摇晃，将路明非沉寂的思绪唤醒，而伴随着感官也清醒过来，路明非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的骨头都要碎了。

    “嘶........”倒吸一口凉气，路明非徒劳的挣扎了一下无力的手脚，最终只能勉强的转动脖颈，看向了蹲在自己脚边，穿着黑色毛呢大衣的男孩。

    “狼狈的捏。”自称路鸣泽的男孩笑着。

    “捏你个头啊......”路明非翻了白眼，连对着这个恶意卖萌的小屁孩吐槽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挪动视线，看向了自己正对的考场教室的窗户。

    窗户依旧开着，冰冷的暗月依旧高悬在窗外，看似近在咫尺，但实际上却远在天边。

    蹲在路明非脚边的路鸣泽也转头，看向了窗户外，好奇的问，“哥哥，那是什么？”

    “月亮啊，能是什么？”

    “能挡在你我之间的力量，可不是月亮两个字就能解释的啊，哥哥。”路鸣泽似乎是有点不满的砸吧了一下小嘴，但很快他又放下了这点不快，“算了，哥哥不愿意说，那我就不问了。”

    “乖~”路明非调侃着路鸣泽。

    “我一直都很乖的。”路鸣泽收回视线，与路明非对视着，神情很是认真，“我最听哥哥的话了。”

    见鬼，这唇红齿白的小正太这乌黑的大眼睛，这纯良的眼神。

    你是哪家走丢了的小奶狗么。

    路明非避开了路鸣泽的目光，又一次挣扎了两下。

    这一次，路明非终于发现，自己压根不是什么身受重伤起不来.......

    特么的，这路鸣泽能是个纯良正太才有鬼了，哪家纯良正太会用胶布把人上半身贴在墙上，下半身贴在地上啊。

    “你干的？”

    “嗯嗯，怎么样，手法很精细吧？”路鸣泽用力的点了点头。

    路明非下意识便要挣扎，然而路鸣泽立刻冲着路明非喊停，“别动！你挣脱了，谁来帮你答题！”

    路明非下意识停下了想要挣扎的动作，按在地面上的右手手心里汇聚的魔力也渐渐散去。

    “什么意思？”

    艾尔登之王挑眉，看着神秘的男孩。

    “都怪哥哥你不愿意抄答案，所以只能弟弟我专门跑一趟，来帮你通过3E考试咯。”路鸣泽看着路明非，眼神宠溺又无奈。

    然而路鸣泽的深情款款只能换来路明非一身鸡皮疙瘩。

    要死了。

    这唇白齿红的正太看自己的眼神不对劲！

    “也得亏哥哥你不知道在‘灵视’里搞了什么，自己昏过去了，不然我还真得费好大一番功夫才能挤进来。”路鸣泽站起身来，走到了窗户边，眺望着窗外冰蓝色的暗月。

    而路明非则是盯着男孩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说实话，自称路鸣泽的男孩一直宣称自己是他哥哥，然而路明非对此一直抱有质疑。

    然而，此刻，在暗月律法的光芒照耀下。

    自称路鸣泽的男孩依旧站在窗前，能跟自己交流。

    便佐证了两件事。

    要么，这个路鸣泽强到能够破开菈妮的暗月律法对自己的庇护，还不引起律法的反击。

    要么，他真的跟自己有些说不明道不清的关系，路鸣泽借用二人之间的关系才成功避开了律法对他的排斥。

    自己昏迷之后他能挤进来，不代表自己清醒之后，律法还能纵容他的存在。

    “喂。”路明非眯着眼睛。

    “嗯？”路鸣泽转身回来，与路明非对视。

    “.......”路明非一瞬间忘记了自己要跟他说什么，诡异的既视感瞬间涌上心头。

    似乎很久远很久远的以前，自己见过眼前这一幕。

    巨大的窗，巨大的月，在窗口前带着茫然表情的路鸣泽在自己的呼唤中转回头来。

    “怎么啦哥哥？”路鸣泽的笑容将路明非从那诡异而莫名的既视感中拖拽了出来。

    路明非顿时砸吧了一下嘴，对着路鸣泽锐评，“你的笑脸太出戏了。”

    “嗯？”路鸣泽歪了歪头，“不笑的话，难道我该哭么？”

    哭。

    一个单纯的字眼，却莫名其妙的牵动着路明非的心微微颤了一下。

    “你到底叫什么名字？”路明非强忍着怪异的情绪，看着神秘的男孩。

    路鸣泽靠在了窗沿上，满不在乎的开口，“就路鸣泽吧，是哥哥你最熟悉的名字了。”

    “我问的是你的名字。”路明非眯着眼睛，“零号？你上次跟我说过这个。”

    路鸣泽看着被自己用胶带粘在地上的哥哥，内心陡然升腾起一股怒火，愤怒点燃了他的黄金瞳，男孩的面庞骤然扭曲，他咬牙切齿，一字一顿，“零号是个代号，你什么都不知道，就不要用那个称呼叫我，那是我几十年的苦难，那不是个名字。”

    路鸣泽明明是在低沉的怒吼，然而路明非却感觉得到。

    男孩的威严、愤怒、吼叫，是在发泄他心中的委屈......

    他在哭。

    “......抱歉。”路明非呼了口气。

    “我原谅你了。”路鸣泽叹了口气。

    男孩收敛了情绪，重新变回了情绪稳定的漂亮正太，“哥哥你问我的名字，我只能告诉你路鸣泽这个名字。”

    “为什么？”路明非放缓了声音。

    不知道为什么，面对男孩的时候，即便是艾尔登之王，也无法升腾起想要跟他正面对抗的情绪。

    “因为......我没有名字。”自称路鸣泽的男孩神情有些哀伤，“哥哥，你没有给我一个名字，所以我只能找一个‘你弟弟’的名字来用。”

    “所以，你真的是我弟弟？”路明非皱着眉。

    “如假包换啊，哥哥。”男孩又突然不正经了起来，把胸脯拍的砰砰响，搞得路明非没一点脾气。

    “为什么十八年来，我从来没见过你。”

    “我本来计划十四年前就要去中国了，那时候哥哥才四岁，等我找到你的时候，你应该有六岁啦，可惜，出了些意外。”路鸣泽大大咧咧的走到路明非身边，开始帮他一根根的撕掉粘在路明非身上的胶带条，“所以没能陪你长大，很抱歉啦。”

    胶带被撕得干干净净，路明非也站起身来。

    “所以，我真的是路麟城和乔尼薇的儿子？是混血种？”

    “血缘关系如假包换啊，哥哥。”路鸣泽撇了撇嘴，似乎有些不开心。

    “那你呢？也跟我有血缘关系么？”路明非看着情绪低沉的男孩，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路鸣泽没有反抗，只是声音突然有点闷闷的，“你是我哥哥，我是你弟弟，这个做不了假。”

    “嗯。”路明非轻轻的应了一声，“好，你是我弟弟。”

    就像路鸣泽说的，自己身上的胶带被揭掉之后，自己即将醒来的预感便立刻浮上了心头，“我要走了。”

    “嗯。”路鸣泽点了点头。

    “还有什么想做的么？”路明非用力的揉了揉路鸣泽的脑袋，将小正太一头柔顺的发丝揉成了鸡窝。

    “抱一下，可以么？”

    “嗯。”路明非张开双臂，保住了路鸣泽，“下次还想找我的话，提前打个招呼吧。”

    “嗯。”

    “那就，拜拜咯。”

    “拜拜。”

    闷闷的颤音渐渐远去。

    仿佛轻巧的跃出水面，路明非真正的睁开了眼睛。

    巨大的音响中，不知道哪首歌曲结尾的最后一个和弦悄然安静了下来。

    路明非低头，看向自己面前的A4纸。

    好似胡编乱画的线条，布满了纸张。

    路明非整理了一下，总共八张白纸上都涂了线条。

    并且，每一张作答过的A4纸的右下角，都画上了一高一矮的两个手拉着手的火柴人。

    弟弟么......

    其实路明非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相信路鸣泽就是自己的弟弟。

    但，每次自己质疑二人关系的时候，路鸣泽表面上装作不在意的样子，甚至还能开开玩笑，但路明非能感觉到，他委屈得简直下一秒就能哭出来。

    艾尔登之王心软，最见不得这个。

    他就是个缺爱的小男孩，所以，当他哥哥又怎样呢？

    自己当不好他的哥哥么？

    想起路鸣泽，艾尔登之王就突然想起了柏克。

    如果还有再交界地重来一次的机会，路明非同样也不会拒绝柏克想要给自己当裁缝师的请求。

    柏克是自己一路走来，第一个愿意称自己为王的人。

    柏克本该享从龙之功，他该以亚人的身份成为艾尔登之王御用的裁缝师，甚至能把他母亲传授给他的缝纫的本事发扬到交界地的每个角落去。

    可自己却给了柏克幼体泪滴，自己没能体察到柏克自卑的内心，盲目的顺从了他的愿望，反而害死了他。

    交界地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所以艾尔登之王把这次机会给了那个自称自己弟弟的男孩，路鸣泽。

    “醒醒，回神了。”陈墨瞳的手在路明非眼前晃了好几下，才将路明非的思绪拉回到卡塞尔学院的考场上，“后悔也没用啦，3E考试只有一次。”

    路明非将桌上的白纸递给了陈墨瞳，“我没想考试的事儿。”

    “我猜也不是考试的事儿，听不懂的考题，看不懂的答案，这能有什么好沮丧的。”陈墨瞳将路明非递来的答卷一股脑的塞进了手边的保险箱里，“如果你是在为殴打了校董会代表的事儿苦恼，那你也不用担心。”

    路明非抬起视线，看着今天莫名热情的陈墨瞳学姐，“啊？”

    “恺撒要组织了一个聚会，今晚，他让我给你发请柬，不过我想了想，还是直接跟你口述就行了，专门给你一个人做份请柬也太麻烦了。”陈墨瞳看着路明非，“怎么样？有心情来么？”

    陈墨瞳能看出来，路明非的心情不太好。

    中午他就在图书馆门口大发神威了，刚刚经过了3E考试的灵视，一脸悔不该当初的颓丧气息都要溢出来了，心情能好才有鬼了。

    “今晚有事儿。”路明非站起身来，“入学那天就跟楚子航师兄约好了要找时间吃个晚饭，中午那会儿在图书馆门口刚好就约了饭局了。”

    “啧，狮心会出手还真快。”陈墨瞳不满的啧了啧嘴，目光转向了教室门口正在等路明非一起离开的零，“雷娜塔同学？你有时间么？”

    被礼貌的称呼了名字的零摇了摇头，礼貌的回应。

    “我也被狮心会邀请了。”

    陈墨瞳咂嘴，“那我可以提前预约你们二位么？”

    路明非和零对视了一眼。

    都点了点头。

    “好吧，预约。”陈墨瞳嘟囔着。

    “见鬼了，什么时候学生会联谊主席想请客都得先提前预约了。”

    “你们两个可真是会在卡塞尔学院开先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