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端着手中满是天书的文件。

    意识已经飘远。

    他突然开始好奇，远古的先祖们是通过如何的巧思，创造了世界上最古老的成体系的象形文字的。

    之所以会有这样的畅想，是因为他手里的一大摞文件里，除了他完全看不懂的古德里安教授口中的拉丁文之外，他居然翻到了用甲骨文写的文件，甚至看懂了其中一两个鬼画符一样的文字。

    怎么，教授是生怕零看懂了之后选择不签么？

    “我看完了。”零放下了手中与路明非一样的文件，清冷的目光转向了似乎有点满头大汗的古德里安教授。

    还没等古德里安教授开口说什么，零拿起了手边的签字笔，潇洒的在文件最后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路明非也就拿起了手边的笔，低头签名。

    他留了个心眼，签名的时候写的名字是【路明泽】。

    鬼知道路明泽是谁？

    反正不是路明非。

    名字是有力量的，至少交界地存在这种说法。

    用指头刀刻写下自己的名字，若是有人在适当的范围内涂抹了唤勾指药，便能呼唤来刻下名字之人的幻影。

    在史东薇尔城城邑外的关隘口，路明非便借用这种方式呼唤来了魔法师罗杰尔的幻影，帮助自己战赢了化名噩兆妖鬼·玛尔基特的蒙葛特的傀儡。

    以及在面对半神格瑞克的时候，也有涅斐丽的幻影帮忙。

    反正，路明非不太想在那一堆看不懂内容的文件上留下自己的名字。

    他不怕法律问题，留这个心眼是怕某些玄学上的事儿。

    而古德里安欢天喜地的收下了两位学生递来的文件，甚至都没仔细看二人签下的名字，他将二人签署过的文件仔细整理之后，郑重其事的放进了一个银白色的手提箱中。

    “那么，接下来，按照一般的流程，我会给你们展示一些龙存在的证据。”古德里安轻轻的咳嗽了一声，在两个学生抬起头来看向他的时候，这个有点不着调的老头也严肃了起来。

    他拍了拍手。

    第三节车厢的大门被打开，一个面容方正的亚洲男人走进了第二节车厢中。

    他左右手各提着一个黑漆漆的手提箱，在狭窄的过道中健步如飞。

    来到长桌边，这位路明非直觉不是中国人的亚洲面孔的中年人将两只手提箱放在了长桌上，对着两位新生露出了亲和力拉满的微笑，“两位新生，你们好，我是富山雅史。”

    嗯，霓虹金。

    “龙存在的证据？”路明非挑眉，看着被放在长桌上的两个手提箱。

    零也将目光投向了富山雅史带来的手提箱上。

    “没错。”富山雅史笑着点头，目光转向了古德里安教授，“可以开始了么？”

    “嗯。”古德里安自信满满的点了点头。

    于是富山雅史打开了自己左手边那个看起来要更细瘦一些的黑箱子，从其中取出了一块鳞片，仅仅比富山雅史手掌小一点的，整体上呈双对称的棱形的鳞片，这块鳞片的一面中部四条规整的切分线棱汇聚成一个尖锐钩刺。

    零神情平淡的看着富山雅史手中的鳞片，面无表情，眼神也没什么波动。

    而路明非很干脆的对着富山雅史伸出了手。

    鳞片入手，路明非仔细摸索了一下这块鳞片的表情，眯起眼睛，若有所思。

    毫无疑问，这是一块腹鳞。

    艾尔登之王在成王的路上屠过一些龙，飞龙，乃至古龙，但那也只是单纯的杀掉挡路者而已。

    但真正让他开始深入研究这些龙，已经成王路上的后半段了，在梅琳娜燃烧了自身，将路明非送上了法姆亚兹拉之后，他在那座遍布风暴与龙的古老龙域中，几乎把龙研究了个透彻。

    梅琳娜已经牺牲了自身，为自己打开了通往命定之死的道路。

    为了不让梅琳娜的牺牲白费，他下了很大的苦功夫，研究怎么对抗龙，怎么高效的杀死龙，以至于最后，他甚至杀死了古龙的神祇。

    普拉顿桑克斯。

    但路明非也不敢说自己真的杀了古龙之王，对方的力量过于违心，他甚至不敢确认自己到底是回到过去，还是踏向了未来，跟那头伤痕累累的古龙之王干了一架。

    还是回到手里的鳞片上来吧。

    路明非低头，仔细的打量、摩挲着手上的龙鳞。

    这块腹鳞外部的钩状造型不是为了对敌，而是为了把大量的鳞片扣成一整块。

    唯有柔软的腹部，才会形成这样‘活动不便’的盾鳞。

    脖颈上的鳞更软，更薄，也更细密否则影响灵活性。

    四肢上的鳞片不会有这样偏整体和串联的结构，不方便活动。

    背部的鳞片远比自己手中这块更厚更大，也不会有这种钩子的造型。

    尾部的鳞片不会是这种上下左右都几乎对称的棱形，而该是水滴形或者梭子形的上下不对称。

    鳞片的本体长大概在五到六米长？

    考虑到腹部的状态和鳞片的位置，也可以把推测拉长到八米左右，不可能比这个更夸张的体型了，不然这块鳞片就失去了保护的作用........

    “路明非？”

    “路明非？”

    富山雅史的呼唤，打断了路明非的沉思。

    路明非脸上那怪异的笑容一敛，他抬起目光，看了一眼神情严肃，眼神担忧的富山雅史，“啊？”

    “我建议你到了学院之后，来找我做一下心理咨询。”富山雅史盯着路明非那好似蒙了一层浓雾的双眼，“我觉得你在这方面有需求。”

    路明非只是笑了笑，继续把玩翻转着手中的龙鳞，“我会考虑的。”

    富山雅史深深的看了一眼路明非，“四十多年前，卡塞尔学院的上一位‘S’级的学生因为陷入了某些哲学上的思辨，本该有大好年华和前途的优秀人才，直接吞枪自杀了。”

    “从那时候起，学院就增设了心理咨询师的岗位。”富山雅史若有所指的点了路明非一下，“好了，我们继续看下一个证据吧。”

    富山雅史没有从路明非手中要回那块龙鳞，侧身将更为宽大的黑箱子拖到了自己身前，打开，用双手从箱子里小心翼翼的捧出了一个透明的柱形容器。

    富山雅史的动作极尽轻柔，温柔的好似在爱抚情人一样。

    可他的神情没有半分旖旎，甚至于他的神情都带上了庄重和虔诚，好似那正朝圣的僧侣。

    零的眼睛微微睁大，身体前倾。

    而路明非干脆站起身来，走向了被富山雅史放在了红木长桌上的圆柱容器。

    这个透明容器大概有二十多厘米的高度，一个很像蜥蜴的动物被泡在透明的液体中，小小的生物整体呈现出黄白色的，修长的尾巴如同钩子从屁股的位置倒勾着，被细小的前肢抱在怀中，背脊处，纤细的骨架连结着半透明的翼膜，包裹着在身体两侧，安宁而平静，仿佛沉溺在羊水中的胎儿。

    说实话，挺丑的，如果不是那两面膜翼，这个容器里的生物就像是被从蛋里直接打出来之后就泡进了福尔马林里的蜥蜴幼崽的标本。

    甚至于这个小小的生命都不是标本，而是活的，水体中能看到从这小东西的鼻子处浮起的小小气泡。

    “龙，根据学院的鉴定，这是一头五代种，幼崽，前肢很细小，如果成年，它会长成类似一些故事里的双足飞龙，学院费了好大劲才抑制了它的肉体活性，模拟了适合的环境，让它一直睡着。”古德里安教授的手按在了路明非的肩上。

    “虽然我大概能够理解学院想要做学术研究的心情，但是这么个玩意儿不应该直接弄死，然后解剖掉么？”路明非完全是经验之谈。

    在法姆亚兹拉，可没有好心人或者好心龙来给他当老师，讲解那些龙有关的知识以及解说龙的弱点。

    他属于自学成才。

    用自己的方式。

    “你在学术方面一定会有所成就。”教授用力的拍了拍路明非的肩膀，夸赞着自己的学生，似乎他总在做这样的事情，“学院当然会杀死它，但不是现在。”

    “2077年，它会彻底挣脱这个模拟的环境自行苏醒，这是我跟好几个教授研究了许久得出的结论，但在那之前，学院会安排一个合适的场地，安排合适的专员，或者交给屠龙预备役的学生们，也就是你们，来练练手。”

    “行吧。”路明非慢慢凑近了容器里体型大概一只成年家猫大小的幼龙，眯着眼睛细致的观察着。

    幼小的龙还没长出几片龙鳞，外部基本都是皮肤组织，大概是因为长期泡在液体里，它给人一种干瘦的感觉，但这也让路明非能更清晰的观察它的肌肉分布和走向。

    列车中的三人都没有出声打扰路明非对幼龙的观察。

    因为他是那么认真，却又那么的冰冷。

    好似一位顶级大厨，在观察着一块肉的纹理走向，脑海中思索着该怎样炮制这块肉，才能得到最理想的料理效果。

    富山雅史心里感慨着，不愧是S级。

    他面对这头幼龙，心底都会不自觉的升起庄重和严肃，但路明非完全不受龙血的影响，纯粹就是在考虑该怎么对它捅刀子。

    “路明非！！！”尖锐得有些刺耳的呼喊所有人的耳畔炸响。

    而路明非则是看到了容器中的幼龙脚趾骤然蜷缩了起来。

    根本来不及多想。

    上一秒还在观察幼龙脚指头的路明非猛地直起身来，过程中就已经在撤步后退，狠狠的把自己身旁的富山雅史给撞倒在地上。

    而实木桌上，玻璃清脆的碎裂声骤然炸响。

    一道细小的高温火焰瞬间燎过了路明非的侧脸，艾尔登之王感觉自己鬓角的发丝瞬间蜷曲了起来，但他甚至还有空去观察一下被龙炎灼烧得扭曲升腾起来的空气。

    嗯，温度不算太夸张，虽然现在的自己如果脸接了大概率要重伤，运气差点就暴毙。

    古德里安脸色苍白的下意识后退，他完全是个后方人员，此刻面对这样的突发状况，只能脑子一片空白的盯着被幼龙的翅膀撑炸的容器

    容器内的液体淌了一桌，桌面上，从倾倒的容器中脱身的幼龙正在挣扎着，艰难的想要站起身，翅膀也在抽搐着张开。

    富山雅史被路明非一撞，脑袋磕在地上，还晕头转向的，短时间内应该是站不起来了。

    刚刚大喊提醒路明非危险的零已经起身了。

    然而她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做点什么。

    路明非已经对着桌上的幼龙做出了反击。

    他手边没有趁手的武器，只有一块从方才被富山雅史递给自己的龙鳞。

    但，这也已经足够了。

    他死死的盯着中挣扎的幼龙，闪电般的探出了左手。

    在路明非的眼中，幼龙的动作极其缓慢，它炽热的黄金瞳正死死盯着自己，它张开了下颚，脖颈侧面的喉袋已经在臌胀，那是龙息的前兆，然而路明非的手更快，更准.......也更狠！

    路明非的手从桌面上扫过，左手死死的握住了幼龙的脖颈，拇指的指肚跟食指的指节配合，死死的钳住了幼龙的脑袋，拇指顶住了幼龙的下颚，不让它张开嘴巴。

    幼龙凶狠的挣扎了几下，前肢扣入了路明非手掌的肉里，它甩动着身体，扑腾着翅膀，细长的尾巴死死的勒着路明非的手腕，它企图用这样给路明非制造疼痛的方式来逼迫路明非松开手。

    艾尔登之王皱起眉头，鳞片不是匕首，目前这种情况，实在用不顺手，他干脆高举起左臂，随后猛地向下一甩。

    “砰！”实木的长桌发出了闷响。

    零站定在了原地，目光愣愣的看着路明非。

    古德里安教授也有点恍惚。

    捂着脑袋，扶着列车墙壁撑着身体站起来的富山雅史也目瞪口呆的看着路明非又一次举起了左臂。

    然后，再次甩下。

    “砰！”幼龙那细小的身体又一次重重的甩到了木桌上。

    之后路明非的每一下动作，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路明非左手握着幼龙的脑袋和脖颈，将这个可怜的小龙一次又一次的甩砸在实木的桌板上。

    是的，可怜。

    三人心底里都升起了怪异的怜悯。

    对那头可怜的幼龙。

    因为路明非此刻微微蹙眉，神情冷冽的动作，实在是过于冷静的不像话，反而是挣扎的幼龙看起来更弱势，更无助。

    而且，它马上就要死了。

    抽搐的身体瘫在了红木桌上，它全身的骨头怕是都在路明非那十几次的甩砸中碎了个干净。

    即便都这样了，路明非都没有松开它的脖子。

    路明非确认了这头与其形容为幼龙，不如说是胚胎的家伙不可能再有任何力量反抗了，才转头看向了古德里安，“教授，要宰了么？”

    “啊？”古德里安被路明非搭话，他甚至都还没有反应过来路明非问了什么。

    他的脑子就处理到路明非问了自己一个问题这个步骤，就下意识点了点头。

    然后，在他茫然的目光中，路明非终于松开了满是细小伤口的左手，举起了右手上那块棱形的盾鳞，手起刀落，根本没有给古德里安多哪怕一秒的反应时间。

    古德里安只能茫然的看着那头幼龙抛飞起来的脑袋。

    以及路明非松了口气的表情。

    他颤抖的眼球艰难的转向了实木的桌面。

    失去了脑袋的幼龙尸体还在轻微的抽搐着，而切断了它脑袋的，是一块三分之一都深入到了红木桌中的龙鳞。

    看着桌面周围飞溅得到处都是的龙血、人血.......

    古德里安一翻白眼，整个人软乎乎的瘫了下去。

    安详的好似是........

    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