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王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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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村

    ——渠江关向北百里外。

    风卷黄沙裹星火,贴着刀刃滚过,中年刀疤男手挥大刀,刀刃几次贴着对手的脸而过,汗毛都被削掉一截。对手是一少年,看上去还未及冠,面上虽无刀疤,但凶厉的眉宇与中年男人一模一样。

    刀疤男叫徐漮湧,儿子叫徐长麟,俩人一父一子身处平辽军营,可原本却是地地道道的萧宋人。他们是临京城里的寻常百姓家,可昏君佞臣脚下的京城不养穷人,他们背井离乡流离在外,一直漂到边陲,又逢战火。

    萧宋从不管流民,不管是平辽的,还是萧宋的……

    徐长麟:“爹,你这也不行啊。”

    徐漮湧:“臭小子,被我打的毫无还手之力,还敢嘴硬!”徐漮湧咧嘴一笑,黝黑的皮肤倒更衬着一排白齿,右手肌肉绷紧,再度发力对着少年劈去。徐长麟面前一横正迎抵挡,但显然力道不比其父,双臂不停颤抖。

    “少将军加油!加油啊!”围观将士层层,为少年助威。

    “你们这群混蛋们!平日好生待你们,都喂了狗了!”徐漮湧笑骂着,“怎么样儿子,还不认输?”

    “认输?不可能!除非把我打趴下!”徐长麟从要紧的牙齿缝中挤出来几句话。

    “行,是我的种!”徐漮湧又加一成力,却见人群中挤出来个人,一件黑袍从头盖到脚:“徐将军,左丞相有请。”说罢黑袍突然顶起一块,是手在里面作“请”之势。

    黑袍人在左丞相的帐外恭敬站着,还能隐隐听得见左丞相在营帐里传出的咳嗽声。他等候良久,结果徐漮湧从里面一掀帘子差点抽他脸上。他皱着眉头抬眼见徐漮湧也皱着眉头:“丞相有什么事?”

    “……没什么,就是让你我好好守在这儿,他得麻溜回去了。”徐漮湧回头隔着帘帐往里面瞅了一眼,然后道:“左丞相刚左迁没多久,他这个年纪可少不了招人眼红,黑手暗绊全都招呼来,你我要是这边拿不下,左丞相那边压力更大。”

    黑兜帽轻轻晃动,看上去应该是那人在里面点了点脑袋,“将军,我的人在紫庐山已经展开行动了。我们要杀的人,也已经做掉了。剩下的,他们想杀想留,随他们自己了。另外,我的耳目在颍州南建城,发现了萧宋手统四家军的宁王。”

    “桎干,属狗的啊消息这么灵通。”

    “会说话就说,不会说可以闭嘴……”桎干呛了他一句,鬼脸面具下的眼翻了个大白,才继续道:“我知道的还不止这些。那消失了好些年的黎家公子,与其同行。”

    “黎长洪的儿子?”徐漮湧见他点头,“(失笑)一个是没了爹的落魄公子,一个是没了爹的落魄皇子,凑在一块,齐活了!他们到哪了?”

    “已经从南建城出发,在回京的路上了。”

    “宁王手底下有萧宋的四家军,不能让他回来。黎家那小子……一起做了算了。你人手还够么,不够我把我的人手暂时拨给你。”

    黑袍人没接话茬,只是从嗓子眼挤出一丝阴笑,转身去了。

    ……

    ——南建城至饶城当途

    韩书良家在抚州铅山,跟江楚他们算得上顺路。江楚总觉得韩书良这小子跟自己投缘,而赵昱那王爷天天端个架子,他是聊不来,不如好死赖活地把韩书良绑了下来陪自己做个伴。

    四人离开南建城东行,至山涧中,近午时,浓雾竟也不曾消散。赵昱让几人放慢了速度,马头紧挨马尾。赵昱仰头望向左右山坡,除了米汤般的浓雾,什么都看不清,伸手五指难见。要不是江楚跟书良一直在旁边扯闲淡,他都无法确定身边还有没有人。

    “扶珏,你为何蹲在马背上?”赵昱如雾里探花般只能将身旁那人看个大概,但其姿势尤其诡异。

    “嗯?”江楚正儿八经的骑在马上晃悠悠,本在跟韩书良话这不着边际的家常,这一听赵昱发问,当下警觉立马拽住韩书良往自己这边扯。

    “!”赵昱听江楚这一声疑惑,顿感不妙,身子本能后倾,贴在了马背上。果不其然,身旁蹲坐的那人在赵昱反应的一瞬间突然迸发而来,一把匕首削开浓雾在赵昱身子顶上划出个半圆。

    赵昱顺势扬天一腿,踢在了那人身上,身子刚刚直起,背后又是劲风袭来。

    江楚屁股往后一腾,把韩书良扯到了自己身前,正好避开了刺客凌空一击。他夺过韩书良先前顺手在路边顺的树枝,两腿一夹马腹,直接往边上开溜。

    “扶玦兄,赵大哥跟我家护卫还在缠斗,不需要帮他们吗?”

    “你打得过吗?”

    “打,打不过。”

    “你看得见吗?”

    “看,看不见。”

    “我和你一样,看不见也打不过,不如避远了好。”

    书良:“……”他说的好像还挺有道理?

    但江楚只是嘴上说说,想避是避不掉的,刺客不可能放任他在一旁看戏。他转着手里的树枝,御气于其上,一手跨过书良稳着马,一手随意格挡,轻松架住了袭来的每一招式。抓住机会还能挑起韩书良的胳膊,反过来给对方送上一巴掌。

    在这片浓雾中,正常人不可能看见,唯独他借着敏锐的感知,看得比谁都清楚。

    但这一切从韩书良的角度来说,只觉得耳边不时呼呼几阵风,然后江楚就拽着缰绳,让马在原地打转,还不时捣鼓他胳膊一下,觉得像是打在了什么东西上面,手掌一阵发麻。

    赵昱那边早已下马拔剑,几回合下来也斩落了七八敌首。至于书良的护卫那边,有惊无险,也应付了过去。只有黎江楚淡然坐在马上,手里转着根树枝,怀里揽着韩书良。片晌后江楚戳了戳怀里的“佳人”,示意他已平安无事。

    江楚下马,凭着感觉找到一具尸体,顺着大致方向,向尸体的腰间触去,指尖赫然碰到块牌子。江楚将其拽下,送至眼前。又是块菱形木牌,上面的印文代表了其身份——“晦祟”杀手……

    四人出了山涧,雾已然散尽,换来的是雷电将黑压的天空分裂,劈得破碎,大雨滂沱,马蹄带起泥泞,压垮路边的野草。路边满是躺着、靠着的人,哀嚎连天。书良自从上了江楚的马,就没有再下去的意思,一来怕路上再有人想要他的三尺微命,二来,在江楚身旁会有种莫名的安全感。

    江楚也没有要赶他的意思,正好自己没的伞,让书良撑伞,他来御马,徐徐穿行难民之间。韩书良四顾着前攀招手求粮的难民,把伞递给了江楚,自己从兜里掏出些食物。

    江楚伸出手本想拉他,手张开一半却僵住了,最后收了回来,跟在书良身后为他撑着伞。赵昱锁紧眉头,手隐隐握紧了剑柄。所幸,他不想看到的事,并没有发生。

    再前进是个村子,本还有几户人家收衣,见了外人入村,衣服也不顾它干湿,闭门关窗,怕生的很。赵昱偏头看看江楚,想跟他说些什么,却见他眼神盯着自己身后,他一听,身后打斗声传入耳中。

    原来二人行至一小巷口,巷内五个人对着地上一人群殴,拳脚并用。巷子两侧的窗户有一扇是开着的,窗内妇女把孩子的头埋在自己怀里,啜泣连连。

    那五人打累了,地上躺着的多半也快不行了。一人趁机拽走了地上那位怀里的东西,拍了拍揣进怀里作罢,走出巷子,与四个人打了个照面。

    他们这才看清——是抢粮。

    赵昱下马取出些吃食,往巷子里走去。

    韩书良贴着江楚胸膛偏头问道:“方才赵大哥没有接济村子外的那些难民,怎么这回又愿意帮那对夫妻了?”

    “你想知道?”江楚见韩书良点点脑袋,并没立刻答他话。

    赵昱上前把地上那男人搀扶起来,把吃食塞进他手中。方才窗户内的妇女打开了家门,急忙跑出来,嘴里还念念道“相公你没事吧!”,男人弓着腰,用淤青的手擦去嘴角的血,一边把吃食向妻子摆了摆。

    赵昱看着两人举止,下一秒就对上了二人感激的目光,话不多说就直接准备跪地磕头,赵昱一把馋住两人,话也不说,转身去了。

    江楚坐在马上看着一切,在书良耳边轻轻道:“书良,我们打个赌怎么样,没有赌资。”

    “嗯?打什么赌?”

    “赌那对夫妻,恩将仇报。”

    书良一愣,“为什么?”

    “因为他们是人。”江楚见赵昱上了马,不再同书良说话,转而对赵昱淡淡道,“赵兄心善。”

    赵昱偏头看了他一眼:“能帮一把是一把。”

    “方才村口那么多难民,赵兄为何不帮。”

    “帮了一个,就要帮一群,当他们都把手伸来的时候,连你身上衣服都要扒了去,最后再把你皮肉生吞,你帮还是不帮?”

    “没救的,未必不知恩。救了的,未必非豺狼。”水珠挂着江楚隐隐翘起的嘴角,不肯落下去。他嘴巴贴近了书良的耳朵,轻问道:“懂了吗?”

    书良皱着眉头,不知道该说什么。江楚这话一语双关,好像是在说村外与巷内的人,又好像……赵昱没说话,只轻拽着缰绳。

    雨没有半点停歇的意味,越下越欢畅。三把伞已经挡不住霹雳来的豆雨,四个人的裤子已经湿了大半。草鞋溅碎起水花,在积水的路面上踩出个个坑洼,最后又被积水盖满。

    赵昱在马上闻声,立刻抽出腰间长剑,雨水在剑身上崩发出七分,剩下三分顺着剑脊延至剑锋,直指身后的人。

    是一老人。

    “哎呦哟!大侠这是做什么,我这把老骨头可遭不住这个。”

    “冒犯了,老人家。有事吗?”赵昱收回了剑。

    “呃……老头子我是这个村的村长,听闻村子有四位贵人前来,特来此接待。四位看,这大雨下的,路也不好走,人也不好受。不如四位现在村子借宿一晚,我们也好尽一下地主之谊?”老头子满脸和善,眼角的褶皱里写满了亲和。

    赵昱沉了会儿,点头应了下来。江楚柔和着眉目送走了村长,对着怀里的书良轻轻道:“书良,我另外请你看一出戏。”

    韩书良:“?”

    ……

    “吱嘎——”

    大门应该许久没有打开过,光是活动筋骨都得大喘气,木头门面翘开了皮,死去多久的土灰蹦起,攻击着几人的鼻腔。

    四人进了屋,借着外面的光勉强看清了屋内的陈设。两间,外间只有一张桌子,里间一张床,桌上一根燃了一半的油灯,杯碗还在,只不过盛的是土灰,床上还铺着满是补丁的被褥,斜拖在地上。

    江楚从怀里摸出火折子,对着油灯一吹,阴暗的屋内一瞬间弥满了清光,这才发现外屋角落还有一口灶,余下些许木柴,地上被积灰铺了个遍。

    村长站在门口道:“四位就请在这先住下。老头子我回去给你们准备饭菜,好了便过来叫你们。”

    “谢过村长。”韩书良对村长拜道,随手关上了门,“这一身湿得差不多了。”

    “你扶玦兄出门不带伞,你又稳坐他身前,正好给他挡了风雨。”赵昱拭去木凳上的灰尘,一屁股坐下。

    江楚在房里找到条木棍,捻其一头,竟靠两根手指翘起了整个棍身,“赵兄,书良可是心甘情愿坐我马上的。”说完他把另一头摔落回地上,震去了棍子上的浮灰。又站在门口让雨水把棍子淋洗一遍,这才担在墙角灶旁两面墙的木架上,废了半天劲升起灶火。

    赵昱看他担好木棍,又扫了眼韩书良鸡啄米的脑袋,等火将其烘干,脱了外层衣服搭在上面。江楚单臂担着自己跟书良的衣服,把赵昱的衣服往边上拽了拽,好让他们的搭在灶火正顶——我让你挑事儿!

    “喂,过来坐吧。给个姓也可,方便称呼。”赵昱对着护卫道。

    “在下姓柳。谢过赵大哥。”

    “姓柳?”江楚心里沉吟着,多看了护卫两眼,突然觉得有股无由的熟悉。韩书良在那边挽起了裤腿,嘴上已经开始惦念着村长为他们准备的酒宴,江楚被他断了思绪,顺下了话,“你真以为这村子会给你排个宴席?”

    “啊?什么意思?”

    “就算是酒宴,也是送你上路的酒宴。”赵昱说完了一句,再也没开口,江楚也跟着一起闭了嘴,剩韩书良自己摸不着头脑。

    ……

    大雨已经停歇。屋内,黎江楚坐在灶边,借着火烘着裤子。韩书良撑着脑袋发呆,两眼比枯井还空。四个人在一间屋内,却没有一个人说话,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情,气氛实在是诡异的奇怪。

    屋外突然一阵骚乱声,赵昱仔细听了听,应该是在敲他们对户的门。

    外面那人敲了很久的样子,突然顿住没了声。韩书良方才一直盯着门,满脸紧张样,这安生下来,他才松了口气,俩胳膊往桌上一叠,脑袋垫在了上面。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韩书良一惊,第一时间就是看向江楚。后者摸了摸自己左边的裤筒,觉得也烘得差不多,抬眼对上了书良的目光,扬扬下巴示意他去开门。

    韩书良抿了抿嘴,双手在胸前一顿比划,鼓足勇气,然后……让他的护卫去拽开了门。

    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子直接栽了进来。他趴在地上仰着头,扫视一周,最后落在了韩书良身上,立马爬到他脚边:“恩人!快走!他们,他们要杀你们!”

    韩书良认得他,正是下午他在村外路边接济的一人。他把男子搀起来,刚想问明白怎么回事,结果那男人扒拉开他的手,后脚赶不上前脚似的一下子撞在门框上,险些把老门直接撞下来,也顾不得疼出溜就没了影。

    韩书良手足无措,看看敞开的大门,又看看稳坐如老狗的赵昱和黎江楚,第一时间倒是上去把门关上了。

    “怎么回事啊扶玦兄?啊赵大哥?”

    江楚调了个方向,烘着右裤筒,淡淡道:“我说了请你看出戏,好戏才刚开始。”他偏着头对书良浅浅一笑,“过来坐。”

    韩书良撩起板凳,俩腿一叉,屁股一墩:“扶玦兄,刚刚那人说的是真的吗?”

    “是。”

    “那我们还不跑?!”

    “有你赵大哥跟柳护卫呢,你怕什么?”

    赵昱听江楚这话,挑了挑眉。他发现自从他要江楚在外人面前隐下身份,江楚似乎就真的不拿他当王爷了,倒像是成了他的贴身打手。

    到底谁是王爷?

    江楚话音刚落,屋外突然一片光亮,嘈杂声越来越响,混乱的脚步声也俞近。

    “快,就在里面!”、“围起来围起来!别让他们跑了!”、“记住了!一起冲进去,不留活的!”、“粮食钱财都是我的!”

    村外的小坡上,一男子头戴纱帽,身着黑暗金鱼纹锦袍,背着双手握着陌刀,看着那一群抄着火把与农具的村民。

    “窦大人。我们要不要出手?”

    “不必,一群乌合之众,威胁不到殿下。殿下嘱咐过了,真到了应付不来的情况,我们再动手,不可因为这些不成气候的贱民暴露我们。”

    “是大人!”

    “山涧里刺杀的人查清楚了吗?”

    “根据衣着配饰,应该是平辽的势力。”

    “平辽……手伸的未免也太长了吧。以后给我盯紧了,今日的情况若是再出现,你们的脑袋也别想要了!”

    “属下明白!”

    ……

    韩书良屁股一抬脚底一转,往江楚身后稍了稍,也不知道在地上摸起了个什么东西,感觉好像要是有人向他冲来,他立马就能给他送一闷棒。

    “砰!”屋内三面窗户全被外力破开,窗棂上的积灰顿时扬满了整个屋子。江楚拍了拍书良肩膀,让他放心些。

    屋内的剑锋寒光一现,银枪寒芒一点,在浮灰中跃舞,一声声哀嚎此起彼继,良久不绝。整个过程不及一分钟之久,至最后一把铁锹重重坠落在地,一切归寂。

    “扶玦兄,这……这就是你要我看的戏吗?”

    “(轻笑)别急。”江楚起身,手指勾起木棍上的衣服,扬臂一旋披在了自己身上,“跟我来。”

    韩书良跟着江楚在这村子里摸黑乱转,俩人挑着地上没汪水的地方七拐八拐,最后弯进了一处巷子中。

    江楚负手立于一家门前。

    书良借着月光,见清辉洒满他一袭白衣,衣襟前缀淡金流纹,袖口镂空点缀金,系银色腰带,衣裳绣仙鹤,恍若真有仙鹤振羽。

    江楚侧过首来,满发白银,一金镂环扣着脑后一缕,其余的恣意垂散,竟略有颓然的美感,隽逸的面容更是挂着倾城佳人的绝颜,可眉眼柔而无懦,不怒自威。如孤峰耸立的身姿带着他骨子里独一份的清狂,潦放无羁。

    “还记得这口巷子吗?还有这户人家。”

    书良抽回神,仔细认着,半晌后答:“这是下午赵大哥施舍那对夫妻的巷子?”

    江楚点了点头,往后撤了一步,侧过身子,示意书良自己过来看看。书良心突然一沉,步子不自觉的重了些,行至门前。

    那户人家大门开敞,随着风轻轻摆晃着,像是在邀请着什么。屋内搬的一干二净,就剩一个破口杯子在穿堂风的吹拂下左右滚动。

    “扶玦兄,你好像早就知道会如此?”

    “我说了,因为他们是人。”

    韩书良闭上眼沉了口气。他记起了江楚说的那句话,“没救的,未必不知恩。救了的,未必非豺狼。”但江楚不是想告诉他人心险恶,也不是想告诉他善念犹存。乱世中,学会察言观色,辨清善恶真伪,才是存身之道。

    “扶玦兄。今日这出戏,书良谨记。”

    “(笑)嗯嗯。戏,还没完。”江楚缓步与他并肩,拍了拍其肩膀,“回去吧,这出戏,需要明日你来登台谢幕。”

    ……

    “无善无恶心之体,有善有恶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王阳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