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周慧装作若无其事的回到病房时，陈辉已经离开了，陆吾回到了病床上，靠坐在床头，目光呆滞的看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亦或者什么都没想。而自己的手机正放在床头柜上。

    周慧走了过去，坐到了床头旁的椅子上，拿起了自己的手机打开。片刻后，她放下手机，脸上露出了温柔的笑容，关心的问，

    “怎么样，饿不饿？要不要我下面给你吃？”

    此时她的心在滴血啊，陆吾不止删了她下午拍的照片，还把她在云端里跟陆吾有关的照片都删了！要知道她平时也会偷偷拍陆吾的照片，到现在得有上千张了，全没了也呀。更重要的是，他该不会认为她是痴女吧，天啊！我的人设保不住了。

    想到这周慧忍不住嘴角抽搐，笑容都快崩了。好在陆吾并没有在意她的表情，依旧呆滞的看着前方，开口问道：

    “你知道缸中之脑吗？”

    周慧点了点头，那是哲学家希拉里·普特南提出的一个假想，并且他于今年三月份在家中去世，只是她不明白陆吾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而陆吾像是没有看到周慧的点头似的，继续自顾自的解释着，

    “缸中之脑讲的是，一个人被邪恶科学家施行了手术，他的脑被从身体上切了下来，放进一个盛有维持脑存活营养液的缸中。脑的神经末梢连接在计算机上，这台计算机按照程序向脑传送信息，以使他保持一切完全正常的幻觉。对于他来说，似乎人、物体、天空还都存在，自身的运动、身体感觉都可以输入。但是在外人眼中，他只剩下一个大脑还不自知。”

    “你说对于他来说要怎么判断自己是活在真实的世界中，还是只是一个缸中之脑。”

    如果系统的出现对陆吾来说，只是自己的时运不济，以后会被卷到一个个案子里，那今天在黄玉的世界里发生的一切，对他来说是一种颠覆。他甚至开始怀疑，或许自己就跟案子里的黄玉一样，只是被创造出来的，一切都是虚假的。

    而且陆吾回到了现实世界之后，开始仔细的回忆自己这些年的记忆，发现自己每一年的事都可以大致想起来，但唯独13岁以前的一切，一点都想不起来。就算是有些只鳞片甲的记忆，也是在那之后在大人的叙述中自己拼凑起来的。

    似乎自己在13岁之前，一切都是不存在的。

    陆吾的话和状态让周慧皱紧了眉头，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担忧，她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缸中之脑是不可证伪的，它就像是一个思维病毒，让人进入一种内耗状态，你越是想证明世界是真实的，越无法证明世界是真实的。

    “陆吾，你听我说，你还记得我那天在餐厅里说过什么吗？”

    周慧放慢语速，好让陆吾能更好的理解自己说的话。思维内耗就像是电脑被占用了大量的运存，反应会开始变慢，这时你再想输入新的内容是很难的，你得用电脑自身带的软件去铲除这个病毒。

    好在她早就在预防有人会对陆吾使用一些下三滥的手段，早就预制了很多心理工具，虽然平时陆吾意识不到，但是关键时刻能调用就可以了。

    “你还记得我说过的奥卡姆剃刀吗？”

    “就算你假设我们的世界是虚假的，你的所有的感受都是有人传输给你的，那又能如何呢？”

    “你不懂！如果我们都是假的，只是被设定好传输给别人的信号呢？”

    陆吾忽然扭过头，盯着周慧，一字一句的说着。周慧被他瘆人的目光吓了一跳，小心翼翼的喊了一声，陆吾？

    陆吾转过头，不再看着周慧，接着深深的吸了口气，强行压下了心中纷乱的思绪。奥卡姆剃刀，指我们在思考问题时，要尽可能地避免加入过多的复杂的因素，以确保思维的清晰和准确。

    当一个猜想无法被证明，且没有价值的时候，那它就是应该被剔除的存在。

    周慧看着陆吾渐渐恢复了平静，终于松了口气，这时她也瞥见陈辉带来的宵夜已经被吃完了，忍不住开口问道：

    “你不会今天一天都在装睡吧，我什么我拍你照都知道，还这么能吃？”

    陆吾白了她一眼，今天他在案子都快累死了，脑力活消耗的能量可不比体力活少啊，不过他也没说，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句，

    “我对你简直不要太了解。”

    “哦？”周慧笑着慢慢靠近陆吾的脸，慢慢的说，“那你知道我多爱你吗？”

    呵呵，陆吾冷笑了一下，把周慧按回了椅子上，拿起旁边柜子上的手机，把看到的那个车牌号码发给了周慧。对她说：

    “我要田培琼的资料，你可以去查一下这个车牌号码，6年前田培琼曾经用过这辆车。”

    周慧看了一眼手机，点了点头，也没多问直接走了出去。来到走廊，拨通了一个电话，想了想又远离了病房，到了对面一个拐角处，这个位置可以看到病房的门口，就算陆吾出来也能第一时间知道。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这两件事赶紧去查一下，这一次我要详细的资料，不要再拿心理实验敷衍我了。”

    “如果这次再办不好，那我只能撤了你的职位了！”

    周慧来到窗边，看着外面的夜幕，陷入了沉思。而另一边在回家路上的陈辉也在思考着，两人的内心里升起了同一个想法，陆吾的信息是从哪里来的。

    周慧这些天一直都跟陆吾在一起，而她可以很确定陆吾没有其他的信息渠道，按理两人是不应该有信息差的，可偏偏他能弄到一个车牌号，还知道这是田培琼6年前用过的。

    而陈辉也可以很确定陆吾并没有见到黄玉的遗体，那天黄玉跟陆吾他们离开时穿的是长裙，陆吾也不可能知道黄玉的腰间有胎记。更别说陆吾很笃定黄玉的父母也知道，他的消息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陈辉想到了那个一直呆在陆吾身边的女人，周慧。表面上她只是刘教授的一个学生，但陈辉知道，周慧的身份并不简单，他查过她的家庭环境，很正常的普通人家。如果是其他人可能会被骗过去，可陈辉知道，这资料是假的，哪怕一切都是真的。

    但是那人绝对不是周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