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到陈翠云时，是在一处老小区的大门前，旁边的人三五成群，来来往往。而她身形小巧，皮肤白皙，穿着白色的连衣裙，就站在路旁，就像一朵盛开在马路旁的白色野花，仿佛一不小心就会随着来往的车辆，随风而逝。

    等陆吾和周慧来到她身前时，她依旧没回过神来。她似乎在看天，又似乎在看远处的高楼楼顶，眼睛里闪烁着清澈而纯粹的光。

    “陈小姐，我是之前和您联系的，希望来了解一点事情。”

    直到陆吾开口才仿佛惊醒了她的美梦，目光悠悠地收了回来，缓缓地落在了陆吾的脸上，也落到了他带着的口罩上面。陈翠云脸上并没有不悦，这对她来说是一种习以为常的事情，她缓缓地开口，声音清脆悦耳，跟她看上去的年纪不符。

    “陆警官，HIV是不会通过飞沫传播的，您可以放心。”

    陆吾尴尬的笑了笑，当意识到自己的笑容被口罩掩盖时，只能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但是并没有摘下口罩。

    此时陈翠云的资料也浮现在了陆吾的脑海中，从身份证上看她今年才19岁，可如果只看外表却像是二十七八岁的成熟女性了。

    就在陆吾不知道如何开口的时候，身后的周慧打破了这份尴尬。对于她来说只想尽快的结束这个案子，免得影响到自己和陆吾的二人世界。

    “陈小姐，是这样的。我们这次过来主要是想了解一下你跟死者之间的关系，以及你们在前一晚发生了什么？”

    陈翠云幽幽的目光滑到了周慧脸上，又回到了陆吾脸上，脸上的神情平淡而冰冷，即使是点头也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走吧，我们去楼上说。”

    陈翠云说完之后，就朝小区里面走去。陆吾两人跟在后面，周慧悄悄拉住陆吾放慢脚步，等离陈翠云大概有四五米远之后。

    周慧皱紧着眉头，靠近陆吾的耳朵，轻声说：

    “她这状态不对，要么等警察来吧，他们有执法记录仪。”

    在周慧的感觉里，这个陈翠云才像是要自杀的人，说话方式，言行举止都像是抑郁后期的。若是他们问完话后刚走，她就轻生了，那有嘴都说不清，不如等警察到了，有视频录像再问也不迟。

    不过陆吾摇了摇头，很多人在面对视频记录时是不会说实话的，或者说会有意无意的隐藏对自己不利的部分。而且之前警察就问过了，正是因为没有进展，他才会再跑一趟。

    很快三人就到达了陈翠云住的地方，是一个破旧的地下室，窄小的房间里只有一张单人床，过道甚至连张椅子都放不下。屋子倒是收拾得蛮干净的，床上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衣服被挂在床铺上方的一根铁丝上。

    衣服不多，基本都是些裙子和内衣，大部分都是素色的，没有厚实的衣服，也不知道是没有，还是收起来了。枕头旁边还放着两本书，最上面的那本封面还包了书皮，看来应该是很喜欢的书，只是不知道是什么书。

    陆吾和周慧两人有些尴尬的站在门口，不知道该不该进去，毕竟他们也没想到屋子里会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准确的说，是连厕所都没有。

    陈翠云倒是没有在意，直径走了进去，坐在了床头，右手若无其事地把书推到了枕头下面。接着看着门口的两人，拍了拍床铺，开口说：

    “没有椅子，你们坐床上吧。”

    周慧和陆吾两人对视了一眼，无声的交流之后。周慧走了进去，坐到了床尾，不过并没有整个坐上去，而是屁股微微挨着床边坐。而陆吾并没有进来，而是倚着门框，就在门外听着。

    陈翠云看了一眼陆吾，脸上罕见的出现了一丝波动，浮现了一丝尴尬而局促的神色，轻声说：

    “你还是进来吧，这是单车房，被人看到了不好。”

    陆吾愣了一下，这才知道为什么小区里会有这样的房子存在。这压根不是用来卖的房子，而是房子赠送的杂物间。

    说实话，C市的物价水平并不高，在这边400就能租到不错的单间，1000就能找到公寓了，陆吾真的很难理解她为什么会住到这种地方。

    陆吾也没有多问什么，默默地走了进来，把门带了上来，顿时房间里一片昏暗，只剩下门上的一个小窗，在地板上落下一片不大的光明。

    “你们想问什么问吧。”

    在昏暗中，陈翠云撩了撩散落下来的髧如，将脸颊两侧的头发捋到了耳后，身体也放松了下来，整个人像是活了过来。

    “你和彭浩是怎么认识的？”

    陆吾放弃了先询问她彭浩死前一晚的事，而是先问她和彭浩是怎么认识的。他实在很难想象彭浩会认识这样的女生，两个人的生活环境完全不同，交际圈也不应该重叠才对，怎么会走到一起呢？

    “我跟他认识是一次意外，当时我在找住的地方，在看房的时候刚好遇到了他，他和那个中介认识。在他们聊天的时候他看到了我，然后就开始追求我。”

    陈翠云的声音古井无波，这句话她说过很多次了，不仅是对警察说，也对彭浩的朋友说，对他的父母也说过。似乎彭浩就是那高不可攀的栋梁之材，自己就是那攀上高枝的草鸡。

    “第一次见你就开始追求你？那你当时穿了什么衣服，怎么打扮的？有照片吗？”

    还没等陆吾开口，周慧先发出了自己的提问，她的声音里有些急切。陆吾眯着眼睛看着陈翠云，周慧虽说戏多，但是有分寸的，能这么问显然是有思路了。

    虽然陈翠云确实算得上好看，但是要说好看到一见钟情，仙女下凡那种级别显然是没有的，更别说当时的彭浩还处于女友刚刚死去的悲伤时期。能让彭浩一见钟情，开始追求她，显然是她当时的穿着打扮神似刚死去的方琳，这才能让彭浩放下刚死去的女友，投入她的怀抱。

    听到周慧的话，陈翠云的眼睛闪烁了一下，这是近一个月以来第一次问这个问题的人，想了一下开口说：

    “当时我穿了一套职业装，也没怎么打扮，当时头发还有些乱糟糟的，照片也没有。”

    “对了，你是什么职业的呢？我看你的资料上是自由职业者，自由职业者的职业装是什么样的呢？”

    周慧继续追问。但这次陈翠云没有回答，房间里陷入了黑暗的沉默，只剩下三个人的呼吸声。陆吾的呼吸重而沉，短促的呼吸声在安静的时候如此明显；周慧的呼吸声轻而悠长，轻轻柔柔的就像山涧的溪水；而只有仔细听才能听见陈翠云的呼吸，她的呼吸隐藏在其他两人之下，如同林间穿行的蚂蚁，只有低头仔细寻找才能发现他们的存在。

    随着时间的流逝，房间里的温度渐渐高了起来，毕竟现在已经五月下旬了，气温也高了起来。而陆吾的呼吸也随着温度的升高也开始紊乱起来，有些不耐烦的对陈翠云发问。

    “所以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那套衣服现在在彭浩家里，如果你们想看的话可以带你们去看。”

    陈翠云没有回答，而是转移了话题。陆吾把目光投向了周慧，只见她点了点头，表示同意。陆吾心里松了口气，这在狭小逼人的房间里，他感觉自己都要窒息了，住这里心理没问题都要住出问题来，于是连忙开口道：

    “行，走吧，我们去那边看看。”

    说着连忙打开门，阳光再次洒了进来，充满了这狭窄的房间。陆吾快步走出楼道，来到外面，深深地吸了两口气，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他实在很难想象会有人住在那种地方，也无法理解她们的心理。

    周慧和陈翠云也紧跟着走了出来。陈翠云手里还拿着一个小包，很小的那种，甚至连手机和大串的钥匙都放不下，那个包有一根吊绳，把包缀在了手腕上。

    陈翠云快步来到了两人前面，给两人带路，彭浩住的地方不在这边，而是在市里。陈翠云把两人带到了一处公交站牌，开始等待，周慧皱了皱眉，现在太阳多大啊，站个十几分钟，不得把皮肤晒伤了，刚想开口打个车就看到陆吾对着他摇了摇头。

    周慧只能委屈的跑到一旁的树荫底下，翻出了手机。在下午两人到警局后，杜丽就给两人拉了个群，里面除了杜丽之外，还有廖华。杜丽主要提供技术支持，而廖华负责人力支持。

    而在这个群里有一条最新消息，是陆吾发的：

    “查一下陈翠云的资料，看下有没有案底？”

    后面又补了一句，“不要用身份信息，用人脸。”

    杜丽很快就回复了：

    “身份信息我们之前就查过了，很干净，没有案底。人脸的话，得等一下，没有那么快。”

    此时的陆吾正站在陈翠云旁边，一起在夕阳下等着车，晚霞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一对情侣呢。周慧看了看即将下山的太阳，嘟着嘴走出了树荫，来到了陆吾的另一边，把他往旁边拉了拉，悄声说：

    “她有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