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夜细细打量了一下这个人。

    他想起贝尔诺方才说的话语，这个人的名字应该是查尔斯。

    这是个害羞腼腆的男生，他用了好久才鼓起勇气，主动向他打招呼。这种性格让沈夜天生感到亲近。

    沈夜细细打量了一下这位名叫查尔斯的同桌：他有着一头金色的卷发，以及如同大海般湛蓝的蓝色眼睛，英俊的面貌很容易就让人刚见到就对他抱有好感。

    “你好，你是叫查尔斯对吧？很高兴认识你。”

    “啊……嗯，对！我，我是查尔斯……查尔斯·凯恩。”他的因格斯语不是很标准，外加性格扭捏，所以说起话来吞吞吐吐的。

    “你不是因格斯人吧？”他问。

    “嗯，我来自鲁蒂尔王国，来这边上学，语言还，还不是很熟练。”

    “我比你更差。听不懂，很多。”沈夜本意是想说自己“很多词汇都听不懂”，但一下子想不起来该怎么说，不知道对方能不能理解自己的意思。

    两人用蹩脚的因格斯语相互交谈了一阵，沈夜觉得，如果经常跟查尔斯对话，对自己语言提升有着很大的帮助。

    第一节课开始的时候，两人都停止了对话，专注地听课。

    然而……沈夜必然是完全听不懂的，他偷瞄了一眼右侧，发现查尔斯正观察着自己。

    看来他也听不懂，毕竟查尔斯的语言水平比我好不了太多……沈夜心想。

    虽然如此，但沈夜还是逼自己好好听课，总算等到了第一节课结束，这个时候，他听见班级里一阵嘈杂。

    感知到动静的沈夜抬头看了看，发现是楚熙来了，她似乎没打算缺席一整天，而是晚一节课的时间到来。

    她此刻正与西迪·贝尔诺交谈着什么。

    “对了。”沈夜像是想起了什么，问查尔斯：“你知道她吗？”

    虽然已经同楚熙相处过一段时日了，但沈夜自觉对她还是不够了解，想要从别的方面也了解下她是怎样的人。

    “哦，我知道！”查尔斯自这节课结束以后，就一直偷偷看着沈夜，却不敢贸然搭话，连忙抓住这个机会。

    他用生涩的因格斯语回答道：

    “她叫楚熙，特别受欢迎，而且是一位非常、非常，额，漂亮的，额……‘女性人类’。”因为不熟练这个语言，所以他在表达的时候使用了“女性人类”这样奇怪的用词。

    “其他的呢？”

    “额，她很受欢迎，不过没什么朋友。”

    沈夜闻言略感诧异，楚熙这样的人竟然也没什么朋友吗？

    查尔斯见沈夜忽然沉默下来，觉得自己没有帮上他的忙，低着头轻声道：“我，我只知道这些……对不起……”

    “啊？没事，这有什么好道歉的……你告诉我这些，我应该跟你道谢才对。”沈夜有些哭笑不得，查尔斯这个症状比自己还要严重得多。

    虽然才接触没多久，但他早就已经看出，查尔斯是个性格比较内向的人，也就是说，他不擅于社交。

    这一点，使得沈夜对查尔斯感到亲切。

    见沈夜很好相处的样子，查尔斯稍稍松了一口气，然后好奇地问道：

    “你是想去追求她吗？”

    “啊？不，我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来打听的。”说着，沈夜下意识看向楚熙。

    这时，楚熙正好结束了与西迪·贝尔诺的对话，目光四处游走，像是在寻找什么。

    最后，她发现了坐在最后一排的沈夜，并朝他笑了笑。

    “看见没，楚熙对我笑了！”因为她是站在讲台旁，所以有挡在中间的男生自我感觉良好，认定她是对自己微笑。

    “屁！她和你都不认识，你哪来的自信。”他的同桌嗤之以鼻，知道对方是在对着自己吹牛。

    接着，他在心里思索起来：“楚熙是东凌人，我们的新同学不也是东凌人吗？这么说来，她好像就是朝那个新同学的方向微笑的吧？嗯，难怪……”

    他用好奇的目光朝沈夜看去。

    恰逢此时，上课铃声响起。

    ……

    总算熬到了午休的时刻。

    趴在桌子上的沈夜，用眼角余光瞥见几个朝自己走来的同班同学。

    “沈，我在新闻上看到过你的家乡，维诺拉现在正在打仗吧？”一名同学问道。

    “对，我就是因为这个，才被迫离开，来到因格斯。对了，虽然我祖上是东凌人，但我东凌语其实说得不怎么样，只会其中一种方言。”沈夜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说词。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楚熙早就帮他编造好了身份。

    维诺拉是一个体量较小的偏僻国家，在被邻国侵略，爆发战争之前，很少有人了解。

    沈夜现在的设定就是一名因为战争失去了家乡，最后逃到因格斯国的东凌人。

    这个身份是经不起推敲的，但不会有那么多人闲得没事，对他表现出太过浓厚的兴趣。

    如果有人问他不好回答的问题，沈夜只需要以语言不熟为借口就能回避掉。

    “你好，沈夜。”这时，有一名长得英俊的男生走来，脸上露出阳光的笑容。

    看见这个人，沈夜略微惊讶——与他搭话的，正是塞尔·索洛。

    “你好。”

    “你看着有些内向的样子，不过，大家都是很友善的，很好相处。怎么样，要不要加入进来，跟我们一起玩？”塞尔邀请他加入进来。

    沈夜看着塞尔真诚的笑容，轻轻叹了口气。

    他理解塞尔此刻的做法，后者八成是看出自己的性格，所以才想帮助自己早点融入到班级当中吧？

    虽然本意是好的，但沈夜尤其不擅长，甚至可以说是害怕与这种人来往。

    真正有社交困难的人，不会希望有人像这样拉着自己参与进去，那只会使情况更复杂。

    根据以往的经验，沈夜已经能看到接下来的情形：

    自己过去以后，大概会尴尬地站在那，不明所以地看着那些不认识的男生打闹，等到有人注意到，出于同情邀请他一起，沈夜也只会觉得自己给人带来麻烦，并表示：“不用了，我看你们玩就可以”。

    等这样的情况持续得久了，大家也就不会再叫他一起了，而是默认被排除在外。

    “不用了。”沈夜拒绝了对方的好意。

    “好吧，那还真是遗憾……对了，如果有遇到什么困难的话，随时和我说，我会尽力帮助你的。”他温和地说道。

    塞尔·索洛没有强求，转身离去，这让沈夜松了一口气。

    还好，没有出现那种说着“啊，不要不好意思，人多才有意思”然后强拉着自己过去的情形，这是他最害怕的场景。

    “哇，索洛同学笑起来也太帅了吧！又阳光、又开朗。”一旁离得近的女生窃窃私语起来。

    “是啊，而且性格也好好哦！”另一人附议，“如果有机会的话，我好想和他谈一场恋爱啊！他这样的人，作为男朋友一定会很体贴吧？”

    “哎呀，这种事情怎么轮得到我们？他不会喜欢上我们的啦！不过，那个楚熙倒是挺漂亮的，要是我有她那么好看，肯定就能和索洛在一起了！”

    “切，得了吧，她可是东凌人欸？索洛怎么可能和东凌人在一起。”她翻起白眼，显然是不太喜欢楚熙。

    这些对话，她们都是特意压低了声音的，在此刻热闹的班级当中，几乎没人会注意到她们的对话。

    而沈夜因为距离比较近，刚好听见了一些，并理解了大致的意思。

    看来有一部分因格斯人会排斥外来人士……他通过方才那两个女生的对话，察觉到了这个现象。

    “沈。”这时，查尔斯轻声叫了他的姓氏。

    沈夜看向他，问：“怎么了？”

    “手机号码，灵讯。”他不擅长用因格斯语表达，所以说得很简略。

    可以看见，查尔斯那张比许多女生还白皙的脸上染上了一抹红晕，像这样对话于他而言已经很是不易。

    灵讯是因格斯最为流行的即时通信软件。查尔斯这句话的意思不难理解。

    ——查尔斯想要沈夜的手机号，以此添加后者的灵讯好友。

    “噢，我的号码是3*******99。”

    片刻后，沈夜的手机振动了一下，弹出了有人请求添加自己好友的申请。

    他点击了同意，并给这人备注“查尔斯·凯恩”。

    “对了，班级群，你不在，所以，我帮你。”查尔斯指着手机屏幕说道。

    沈夜颔首道：“好，谢谢。”

    下一节课是语文，沈夜和查尔斯这两个连做基本交流都困难的人，自然是完全没法跟上因格斯高中生的语文课程的。而他们也不用跟着其余同学一起上。

    每当这个时候，会有人将他们喊出去，并让两人去找专门的老师为他们提供专门的因格斯语补习。

    “夜……”去往补课的教室的途中，查尔斯忽然喊了他的名字。

    “嗯？”沈夜有些奇怪。

    “没、没什么，就是想问问，我们算是朋友了吧？”

    沈夜没有说话，小幅度地点点头。

    “那……我可以像刚才那样，直接喊你名字吗？”查尔斯问，声音很小，几乎让人听不清。

    “可以……不过，我一般习惯别人直接喊全名，毕竟我的名字比较短，只喊‘沈’或者‘夜’的话，总觉得怪怪的。”

    “哦哦，也是，毕竟你是东凌人的名字呢。”

    虽然两人都有着语言障碍，但如今却已能对话并理解对方所表达的意思。

    而正如沈夜所料，查尔斯在学校里没什么朋友。

    他的语言讲得很差，而且不是因格斯人，被部分人排挤。加上查尔斯本身的性格，他的状态不难被预料。

    不过，沈夜与他倒是很处得来。

    …………

    下课的铃声响起，学校的走廊在很短的时间里就挤满了人，大家成群结队，充满了欢声笑语。

    对于许多学生而言，下课可以说是最幸福的时刻了。

    “明天见，楚熙。”校门口，琳·谢尔顿笑着朝楚熙挥手道别。

    “嗯，明天见。”楚熙回以微笑。

    琳正准备转身离去，但发现楚熙还待在原地，于是问：“你不走吗？”

    “我在等人。”楚熙回答。

    这成功引起了琳的好奇心，她不记得楚熙除了自己以外，还有什么关系好的朋友。

    “谁？我能知道吗？”

    “他是我的一个朋友。”

    在因格斯语中，“他”、“她”在发音上是有区别的，琳听到以后，惊讶地张大了嘴。

    男性朋友？还特地等对方放学一起走？这很耐人寻味……想着，她的脸上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那我就先走了。”如果是女性朋友的话，她或许会停留下来看看，但眼下虽然好奇，但还是给他们两个留有自己的空间比较好。

    她的想法是，如果事情真是自己想的那样，楚熙迟早会把那人介绍给她的，现在虽然好奇，但也没必要太着急。

    这时，沈夜同查尔斯一起来到校门口，前者见到楚熙等在校门口。这让他在内心再度推导起来：

    看起来她是在等人的样子，这个人会是我吗？如果不是的话，我误会了并过去，是不是会很尴尬？不过……查尔斯说过她除了琳·谢尔顿以外没什么朋友，而我刚才看见这个人已经走了，说明她就是在等我。

    “那，查尔斯，明天见。”他说着，朝楚熙的位置小跑过去。

    “明天见。”查尔斯与他道别，看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脸上浮出笑容，但很快这一抹笑容便凝固住了。

    他注意到，沈夜似乎打算去跟楚熙搭话的样子！

    查尔斯不禁对他敬佩起来，换做是自己，肯定没有勇气去跟漂亮的女性搭讪。

    紧接着，随着沈夜与楚熙的距离拉近，查尔斯的心也悬了起来。

    沈夜能成功吗？

    他为这个刚结交不久的朋友捏了一把汗，关心他是否能成功，也担心沈夜如果遭到拒绝的话，会不会因此受到打击。

    “下午好。”沈夜说道，用的是中文。

    这个时候，楚熙旁边不远处的一名女生回过头，竟然就是沈夜今早问路的那个东凌人。

    因为汉语和东凌语非常相似，学校里东凌人的占比又非常小，所以她听到以后，下意识就以为他是在和自己说话。

    看见今早搭讪自己被拒的那名男生再次靠了过来，她忍不住皱起眉头。

    这人怎么这么烦？本来只是没兴趣，现在这样真是让人讨厌和方案！

    想到这，她便语气冰冷地开口问：“你有事吗？能不能不要和我搭话？”

    听到她说话的声音，沈夜视线右移，看见了这名女性，不由一愣，心想：原来这人也在。

    他不禁感到一阵无语，怎么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关键是别人又误会自己了。

    他刚准备解释，但楚熙却率先开口，微微一笑道：

    “不好意思，他是我的朋友，刚刚是在和我说话，我想他并没有要向你搭话的意图。”

    闻言，东凌女生看了过去，在看见楚熙完美无瑕的笑靥后，一时间竟怔住了。

    她对这人有印象，楚熙在学校里是很出名的人物，她琢磨了一会，反应过来对方刚才所说的话。

    她的视线在沈夜和楚熙之间来回打转，感到不可置信。

    这个男生竟然和楚熙是朋友？！

    这么说来……刚刚竟是我自作多情？

    一时间，她忽觉得羞愧，感到一阵尴尬。

    她以为接下来两人会咒骂自己自作多情，但楚熙、沈夜却是直接走了，似乎没把自己放在心上。

    另一边，正站在远处观望的查尔斯，也发现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他看见，沈夜在和楚熙凑近以后，竟然只是随意说了两句话，便一同离开了。

    “他……原来这么会与人打交道的吗？两句话就让楚熙跟着他走了？”查尔斯立在原地，感到不可思议。

    他之前真没看出，沈夜原来是个擅长搭讪的男生！

    难怪他轻而易举就让我感到亲近，没有和其他人相处起来那么难受，这或许正是他的本事，只是我没有察觉……查尔斯恍然大悟。

    …………

    “今天一天下来，感受如何？”回到家后，楚熙问道。

    “嗯，还行……就是课程难以听懂。”

    她思忖了一下，说道：“这确实是个问题，这样吧，以后我学习的时候你也跟着一起，我会把当天的内容用中文跟你复述一遍。”

    “咦？这样太麻烦你了……”

    “没事的，这个过程也有助于我巩固知识。”楚熙温和地说道。

    晚饭后，收拾好厨余垃圾、洗完盘子的沈夜，从厨房回到了客厅，看见楚熙又坐在了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本书，专注地阅读着。

    “话说，你很喜欢看书呢。”沈夜开口说道。

    楚熙抬起头，笑着说：“是的，我从小就喜欢阅读这一行为。”

    “我也是，”沈夜点点头，然后略感遗憾道：“可惜我的因格斯语水准有限，没法看懂这里的书。要是穿越过来的时候，带着书籍就好了，平时也能打发下时间。”

    “正常的穿越者，就算要带书，也是带知识类的吧？”

    “要是穿越到古代还好，但这里的科技水平不比地球差，那些东西就算带了，似乎也起不到作用。”沈夜叹了口气。

    “也是呢。”楚熙觉得他说得有道理，旋即问道：“对了，你以前在地球时，都喜欢看哪些书？”

    沈夜思索了片刻，说：“实际上，我平时看得最多的还是网络小说。不过，说到文学作品，我挺喜欢《追风筝的人》这本书。里面有不少情节都触动了我。

    “不过，要论哪本书最让我印象深刻的话，应该是《百年孤独》，这是少有的让我读了好几遍的书。”

    “《百年孤独》……我也读过，但没有看完。”楚熙倒是感到有些讶异，“你为什么会喜欢这本书呢？”

    “我也说不出是为什么，第一次看的时候，我应该在上初中。当时只是被这标题吸引，然后就被里面的人名和人物关系绕晕了，最后云里雾里地看完。但奇怪的是，当我第二次试着去读的时候，感受却截然不同了，我只觉得这本书莫名地吸引我。”

    “说到人物……你最喜欢《百年孤独》里的哪个角色？”楚熙好奇地问了一句。

    沈夜几乎没怎么犹豫就回答：“具体的原因我也不清楚……但应该是奥雷里亚诺·布恩迪亚上校。”

    闲来无事，两人索性便坐下来闲聊了起来。他们聊了不少，主要是在谈论看过的书籍以及各自对这个世界的一些看法。不过，他们却很少有去谈论各自在地球时的经历。

    随后，楚熙像是想起什么，故意装出一副不满的模样：“对了，今天回家的路上，你是不是特意在跟我保持距离？”

    “额……”沈夜眼神躲闪，不知道她是怎么突然将话题跳转到这里的。

    如她所说，沈夜确实有刻意控制脚步，使自己落后她较远的距离——这么做是为了避免被认识的同学看到。

    他本来以为对方不会在意，不过既然被问到了，他也不会去否认：“我觉得被同学看到的话，会对你造成困扰。”

    沈夜老实说出自己当时的想法，没有特意隐瞒。

    “你……不用这个样子，我不在乎这些的。我开始还以为你讨厌我呢。”

    “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是我自作主张。”

    楚熙摇头，说：“我不是在怪你，你的本意是好的，这么做也是为了我着想。只是，你的这种性格和行事方式，让我有些担心你。”

    说罢，她揉了揉眉心，一副很头疼的样子。在短暂的思忖过后，忽然出声：“我决定了。”

    沈夜疑惑地看着她：“决定什么？”

    “我要把你这个症状治好。”楚熙的眼神认真。

    “啊？”沈夜很惊讶，对她的思路转变感到不解，“治……怎么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