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袋里有个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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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心理咨询所的黄医生

    我说被她“带着走”又怕什么?只有给她更多的发言空间她才能透露自己内心中的所思所想,只有和她充分共情才能体会她所关切的问题。然后又胡扯了两句,转移话题,转移到即将商用的颠覆性浸入式技术,喝酒吃串,培槟这才逐渐有了胃口,又叫摊主加了比第一批还多的串,要了盆疙瘩汤。

    培槟喝晕了回去睡觉,我却依然在止不住地思考她的事。

    深夜两点多,嬴小绕给我发消息:

    “罗叔叔,睡了吗?”

    “没有,怎么了?”我回。

    “今天我哭的事,别跟我爸妈说。”

    “不说,你看下午送你回去的时候就没说,我也让培槟不说。”

    “怎么这么晚还没睡?”我又追问。

    “不舒服,睡不着。”

    “每天睡眠时间能保证几个小时啊?”

    “不敢算,能有五个就不错。”

    “也是,看你中午吃完饭就打迷瞪。下次干脆我去你家上门咨询吧,省得你路上跑,聊困了你倒头就睡。”

    “不行。”

    “为啥不行?我还能跟你爸妈跟你弟顺便也聊聊,看你平常在家时候是啥样。”

    “不行,恰恰不行。”

    “到底为啥?”

    “那我跟您说了您别多想。”

    “嗯嗯不多想,说完了撂手机睡觉。”

    她打了半天字,老是显示输入中,结果发过来的字数也不多:

    “我爸妈刻意不让我弟见您,他俩也开始刻意少见您,尤其不想让我弟听见咱俩的对话,怕他觉得奇怪。我就知道这么多。”

    “哦哦,没事。”

    我心想这家子到底啥问题,到底信不信任我,拿我像瘟神躲着?又一个劲把闺女放心大胆地推过来?我还想继续问,不过看来她已经不想继续说这个话题了。

    “我想了下,你别生气,在之后的咨询中,我还是要尽量让你不再认为自己是鸟,或者说从根本上让你相信没有鸟在你脑子里。”

    “可以啊,我不生气,您见过我跟您生气吗?”

    “还真是,为什么不生气?”

    “因为我有耐心。”

    “突然困了。”她又说。

    “困了赶紧睡!”

    “对了罗叔叔,最后跟您说个事,您后天下午有没有时间?”

    “你说。”

    “亲戚介绍了一个新的心理医生,约了后天,我想让您陪我一起去。”

    她又补充:“您不用说什么,听着就行,我妈也同意了。”

    我犹豫几秒:“我没问题。”

    ………………

    这是一个完完全全不起眼的小胡同,宽度过个三轮车都费劲,两侧是歪七扭八的三四层小楼,每栋楼都枝繁叶茂地向各个方向滋生出加盖的房间,这条歪歪扭扭的胡同不像是规划好的道路,倒像是这群房屋互相压迫到极限后自然留出的仅存的一条缝隙,若是连这条气眼也没有,只怕屋里的人连门都出不去。嬴小绕跟她爸妈纵列进入,我紧跟在最后边,头顶的天空被各式晾衣杆、壁挂灯箱和破败褪色的遮阳帘挡得严严实实,纵横交错的电线和变压器发出令人不安的粉色噪音,脚下倒是还算平坦,起到填平作用的是一滩滩结冰的污水。嬴小绕今天也穿着她那身好看的红衣服,靴子也干干净净的,小心翼翼地绕过每个看起来像凝固污水的东西,拽着我袖子掌握平衡。

    两侧虽然以住家为主,但也有着繁荣的商业,这里有盖饭炒饼、铁板烤串、主食窗口、小卖铺、大药房、KTV、美容美发、箱包服饰、足疗按摩、我的同行、律师事务所和名师辅导中心。我们走了几分钟,小绕她爸看看路边一扇门,门里是漆黑的楼道,掏手机确认下地址又抬头看看,说就是这儿。这是个三层小楼,三楼的玻璃用红胶带贴出“安羡心理咨询”几个鲜艳的大字,明亮的窗户和周围灰蒙蒙糊着旧报纸的窗户形成鲜明对比,透过玻璃可以看到两株莲花掌摆在窗边。

    穿过二楼一个网吧,上到三楼,敲开一扇防盗门,我们走进这个温暖而弥漫着方便面味的小房间,屋里倒是光线明亮,房间四壁用海绵裹得严严实实,一桌一椅一书柜,还有一张单人床,床头摆着一把夏威夷小吉他,开门的是个年龄介于我和培槟之间的人,穿着整洁的白大褂,长得像嬴小绕墙上贴的明星,胸前夹着一张名牌,这个店就是以他的名起的,我看他名就叫黄安羡。他看到我们一行人,尤其看到衣着鲜艳的赢小绕,愣了十几二十秒,使劲揉揉惺忪的睡眼。

    “黄医生吧,我们是赢小绕父母,约好的带孩子来看病。”

    “赢小绕……是这位女同学吗?!但旁边这位是?”

    我主动自我介绍说:“我是给她修电脑的,兼任她的私人心理顾问。”

    他狐疑地看我两眼,稍露出些恍然小悟的表情,这才姑且进入状态了。

    “嬴同学的情况前一阵在网上有不少讨论,直到最近热度才逐渐下去,来,过来坐,听说你们之前已经找过不少医生了?”

    她妈说:“对,但是效果都不太好,我们也是听朋友介绍说你这里还不错,有几件成功案例。”

    “对,是有,比如有个在我这里治疗三年的……”

    她爸说:“你这儿有没有什么专业认证的资质?”

    “那肯定是有,心理咨询师嘛,不过最近认证机制有些变化,我的旧证件作废了,新证件还在办。嬴同学的情况我之前一直在网上跟踪关注,还回复过她的动态,对她的情况已经有很多了解了。”

    “那你新的证件大概多久能来?”

    “大概半年左右,千万别耽误治疗是当务之急,我可以先给你们作父母的一颗定心丸:嬴同学其实具有很强的自我疏导意愿和能力,她能在网上更新自己的动态就是一种求助行为,她也确实得到了很多宝贵的意见和安慰的话语,而后来删除动态也同样是自我保护机制在发挥作用,因为你们也知道网络言论鱼龙混杂,我毕业论文就写的是网络对儿童心理的正负面影响。”

    嬴小绕问:“怎么收费啊?”

    这个叫黄安羡的一乐:“这么懂事的小朋友可不多见。”

    “您先说怎么收费!”

    “我这里是按课时计算,每小时500块,每次疏导最短要两小时,也就是说你要把你的两小时交给我,我会和你平心静气地建立一种精神上的联系,而且每次来之前和走之后都不要把其他事安排太满,不要怀着赶时间的心态,我的建议是每周至少一次,这会是一个长期的过程。”

    嬴小绕看看她爹妈,三个人都没说话。

    “如果今天有时间的话,我可以免费为她试讲一节。”

    她妈问我:“罗老板觉得怎么样?”

    “可以听听,肯定比我专业得多。”

    ………………

    “嬴同学,介绍一下你自己。”

    “我是一只杜鹃,具体来说是一只四声杜鹃,被封在这个脑子里。”

    嬴小绕和黄安羡面对面坐着,黄安羡举着一个写字板在上面奋笔疾书,我偷看一眼,嬴小绕刚说一句话他就已经写出五句的长度,我从来没为嬴小绕的事留下过半点笔头上的东西。

    “很好,言简意赅,我喜欢。你和别人都是这样介绍自己的吗?”

    “是啊。”

    “每一个细节都一样?每次都是同样的表达方式?”

    “那倒不是,之前我只知道自己是一只鸟,最近才知道是四声杜鹃。”

    黄安羡微皱眉头:“怎么知道的?”

    “罗叔叔帮我分析出来的。”

    这人看我一眼,暂时没跟我说话。

    “嬴同学,你希望从我这里获得什么?此时此刻的你为什么会坐在我面前?”

    “我爸妈带我来的……”

    “但你主动询价了,这很不一般,使你彻底脱离了‘只是服从家属安排前来咨询’的情况。别急,寻找一下你内心中最深的期待,想到什么说什么就可以。”

    “我想想,我想想……”

    黄安羡看写字板,又好像不真的在看。

    “……可能有点好奇吧,我也看了不少医生或者咨询师,我想看看你和他们有什么区别,他们都在医院或者比较繁华的地方,而且岁数都比较大,你比他们小多了,这地方也不好找。”

    “是的,但你完全可以放心我的能力。还有吗?”

    “还有就是,就是,我觉得你还挺帅的?”

    “谢谢,你也很美。”这人简短而礼貌而波澜不惊地回应。

    他快速地用余光扫了一下嬴小绕之外的我们几个人的表情,同时在写字板上划拉两笔,我看其中有一句写着“视我为同龄人(?)”的字样。

    “你说你是一只杜鹃,这和你在网络上之前的发言不一样,你之前说……”

    “我都删了你就别提了!”

    不料黄安羡还很强硬:“嬴小绕同学,哪怕只是为了满足你对我的好奇心也希望你配合。不管你是因为什么而删掉,比如你觉得当时的自己不可理喻,但那依然是你自己的一部分。人是四维动物,除了空间上的三维之外还有时间,从时间维度上切割过去的自己就好比从三维空间去切掉自己的一条腿,回溯过去就相当于给这条腿做诊断,我们尽可能不去切割,尽可能保留一个完整的你,如果这条腿实在无法挽留了,甚至毒素有向全身扩散的危险,再决定截肢不迟。”

    嬴小绕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然后说:“也不算是我的过去,而是我对自己的不同理解。”

    “愿意和我详细说说吗?”

    嬴小绕先不回答,先说:“我能和罗叔叔私下说两句话吗?”

    “完全可以。”

    黄安羡打开通往里间的门,里面好像是他自己家。他带嬴小绕爹妈进去,嬴小绕确认他们听不见了才小声问我:

    “我可以告诉他我的情况吗?”

    “你觉得他靠谱就说呗,或者说再怎么不靠谱也不会泄露你的个人隐私吧?”

    “不是!我是说,很多都是您辛辛苦苦分析出来的。”

    “我再怎么辛苦不也都是你的事?上次你让我猜是试探我对你的了解程度,毕竟我给你咨询了那么多回。黄安羡才第一次见你真人,你直接跟他说说你自己的情况也可以,人家是专业的。”

    “那您跟他去说吧。”

    “我说?行啊。”

    “别说我哭过就行。”

    我走进黄安羡屋里,他问什么情况,我说我给你讲讲,他说稍等。他把一个巨长的调查问卷给嬴小绕填,然后回来听我说,于是我就把嬴小绕的事详细地说了,以嬴小绕的听力应该把我们的话听得清清楚楚。我说了她如何找我,如何让我非要给她拆脑子,后续我又给她进行过什么样的疏导,去哪玩过去哪逛过,得到过怎样的结论之类。

    嬴小绕爹妈把她之前看其他医生的结果拿出来给黄安羡看,我心想怎么之前都没给我看过?不过黄安羡看两眼就撂下了,似乎觉得价值不大,还是听我说,偶尔提问,大部分时间只是在听,不像是在分析嬴小绕的心理状况,倒像是在分析我的。

    “你果然就是她动态里提过的那个人。”他说。

    “她动态里提过我?”

    “第一条动态,也是最长的一条,说的就是你,说看见你修电脑,她突然幻想到自己被你修的样子,脑内杂音得到了一丝缓解之类的。”

    “握草,第一条就说我?应该没人以为我是病因吧?”

    “听你刚才的描述,你已经给她做了很多有效的引导,虽然也犯了不少大忌——毕竟你不是专业的——但总体来说你的性格特征和思维方式对她来说是一种巨大的幸运。你和她巧妙地进行了很多苏格拉底式对话,大部分都很好,对她的影响是非常积极的。”

    我心想苏啥?不过我只说:“很多疏导我也没提前设计好,我们就是想到哪聊哪,对于她的很多说法我也纯粹只是出于感到好奇才顺着问下去。”

    “那就好,那就非常好。嬴小绕的情况这么听来确实很复杂,别说你,就连我也产生了一丝好奇。我再去和她谈谈,听过你的描述之后我有信心和她聊出些更有助于后续治疗的信息。”

    嬴小绕已经把问卷填完了,玩她的平板电脑,黄安羡盯着她的平板电脑看了会儿,依然坐在她对面。

    “你有没有同桌?”

    “嗯……?”

    “成吧先没事。罗老板已经把你之前的情况跟我说了,让我对你有了一个初步的了解,也让我更加有信心和你建立精神上的联络,虽然你才刚处于心理断奶期的年龄,但你的坚持不懈的积极的求助精神让我感到很欣赏,我不会把你当成一个患者去刻意照顾,而是把你当成朋友,朋友不是单方面的,而是双方的,双方在一起很愉快,每个人都能获得精神上的充实感。”

    “嗯。”嬴小绕说。

    “现在回到我们刚刚的问题,我也知道了你是个想象力很丰富的人,也知道你作为一只鸟类渴望突破大脑获得自由。那么现在请幻想这样一种场景:万一,只说万一,最最最终也没有人愿意帮你打开这个脑子,你会怎么样?你会怎么办?”

    这问题让嬴小绕一懵,她看看父母,又看看我。

    “我希望你能尽可能描述得具体一点,不管是之前已有的想法还是当下灵光一现产生的场景,都可以。”

    “我……我……”

    “如果你觉得难以启齿,可以暂时我们两个私下谈?”

    “嗯,可以。”

    于是这次被请进里屋的是小绕爸妈和我,请我进去的时候我还一愣,心想连我都不能听?结果看嬴小绕点头,这丫头居然还真也让我走!有什么话是连我都不能听的?!她总不会在不同的心理医生面前有不同的发言版本?

    呆在黄安羡屋里,卫生间和家具布局跟我二楼差不多,床头也挂个朋克少女的CG画,右下角用铅笔写着2/2。听不清外边俩人说什么悄悄话呢,只能听见一直在说一直没停。我跟嬴小绕爸妈也没什么话题,只听他俩决定说可以花钱让闺女上这儿来咨询几次。我以为等个十多分钟也就完了,百无聊赖地玩玩手机,喝喝他给拿的咖啡,结果一等就是一个多小时,黄安羡才开门给我们放出来。

    “怎么样啊黄医生?”她妈问。

    也不知这黄安羡聊什么了,表情完全和刚才变了个样,脖子也全是急出的冷汗,拿笔的手甚至还有点哆嗦,写字板上的字倒是没比刚才多多少,不知聊了什么需要专心致志的话题导致他无心书写。嬴小绕倒是平静依旧,完全不像在我那边又笑又哭又唱又叫唤的反应。

    “令嫒的情况……有点复杂……比我最初预想的更复杂一点……或者说复杂得多……”

    “她跟你说什么其他信息了吗?”我问。

    “没有,信息来说没有,就还是你和我说的那些,我从她口中得到了验证而已。但这不是重点,重点在于……我说不清……也不是说不清,只是还需要进一步接触,但如果进一步接触……我会怎么样……”

    她爸不耐烦地说:“你就复述一下你俩说什么了!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现在连句话都说不清?!”

    黄安羡稍微整理整理仪表和思路:

    “应患者的要求,暂时不能透露,但其实也没什么新的结果谈出来,更多的只是我加深了对她的了解,我更能体会到罗老板说的那些话了。不过如果要进一步治疗的话,我可能会稍微抬高咨询费,一小时需要六百,每次两小时一千二。”

    这次她爸直接火了:“还没说要雇你呢,怎么先坐地起价?!”

    “因为令嫒的情况确实比我想的更难以解决……”

    “什么江湖郎中!危言耸听!人类没你就灭绝了是吧?!”

    “没关系!不雇我真没关系!我真的不是危言耸听,甚至其实连我都没信心能让她好转。甚至甚至可以说,我不知道自己给她疏导下去会怎么样,说不定对我的职业生涯乃至精神状态也会有影响……”

    她爸说:“等会儿!你再扯蛋?!你是怕治不好了败你名声还是怎么着?说得好像我闺女病入膏肓了似的!!”

    “她没有!!她很好!简直可以说太好了!她把自己照顾得很好……她身边的人际环境就不一定了……”黄安羡越来越小声。

    她爸干脆不理这人了,跟她妈说:“跟之前咱看那个一样的伎俩,估计就是吓唬咱们,让咱们加钱治。”

    但是她妈不安地说:“跟之前那个大夫不一样,之前那个直接拒绝给小绕治疗了,都没说有加钱的选项。”

    “那是大医院嘛,肯定不能明说,估计等着咱们私底下给红包呢,咱也没给,不惯着他们。这次这个直接明抢了!”

    黄安羡也不和他们辩驳,只是一个劲地说:“真没关系!叔叔阿姨不让她在我这里治真没关系!真的真的没关系!我真的非常理解!我今天也有些忙,一会儿还有个别的病人约了过来,也是有些招待不周,这两罐咖啡拿回去喝,嬴小绕问题不大,你们只要别和她说太多话……或者说给她充分的独立空间和时间……就可以。这是最诚恳的建议!”

    “有毛病!”

    嬴小绕却说:“爸爸妈妈,我能在黄医生这里接受治疗吗?”

    “傻孩子!你没听他说……”

    “我觉得黄医生给我疏导得很好啊,我突然舒服多了。”

    “是吗?”她妈心眼一活。

    “是!真的!”

    她妈问我:“罗维辑觉得怎么样?我不是对你有想法,我知道你也是真心希望小绕好起来,这次请你一起来也是充分相信你。你和小绕交流了这么多次,你觉得黄医生是在危言耸听吗?”

    我说:“无论如何黄医生也比我更专业,这一点我能看出来。我有一点想法就是,黄医生不像是用危言耸听坐地起价的那种,也许正因为他有专业素养,才真的在短时间内意识到了小绕的问题的严重性,而我对小绕还很看不清。我认为小绕在黄医生这里治疗会对她的情况有缓解。”

    她爸听了我的话之后只说了句:“不是钱的问题,你们决定吧。”

    她妈说:“那就再多来几次,反正按次收费吧?”

    黄安羡反而满脸意外:“你们还要让她在我这儿治?!”

    “对啊,你都报了600的价格,不允许我们掏钱还是怎么着?”

    “不是!这这!不是!那……那……那也行吧!那好!”

    “咖啡我们也拿回去喝去了。”她爸说。

    “尽管拿!多得是!”

    黄安羡再次擦擦汗说:“那就好,那就按说好的价格,按次收费,我也不弄什么充值多少打几折之类的,没有折扣。过来的话建议不间隔一个礼拜,提前一天约。我再研究一下嬴小绕的情况,做好下次给她治疗的准备。”

    “谢谢黄医生!”嬴小绕说。

    “我可能会使用一些替代疗法,这也是初步设想,我会对她进行系统性的认知重构治疗,我会尝试多种方式,不一定每种都凑效,但是无论如何我会将嬴小绕的事作为我工作的头等事项。而你们则不需要对她的病情每天关心,要减少或者完全避免和她讨论关于心理、认知、思维方式之类的话题,我建议你们给她充足的时间和空间。”

    “我们?包括我?”我问。

    “不包括你!万万不能包括你!”

    “好好,那我还我关心着。”

    她爸妈这才和颜悦色:“成吧,好吧,谢谢你,小黄还是个负责任的人。”

    “我只能说,尽我所能。”

    出了黄安羡的诊所,嬴小绕走我后边,拽我袖子,还使劲掐我虎口。

    “你干嘛?!”我问。

    “您怎么把好多话都跟他说了呀!”嬴小绕小声质问我。

    “不是你同意的吗?不是都说好了吗?”

    “好多关于我的事都是您和培槟哥好不容易想通的,一下子全都给黄安羡说了!”

    “不是,我想通的又不是我的版权,每次给我的咨询费不就是为了帮你寻找病根吗?有更专业的大夫当然我要共享情报了。”

    我没见她在我面前像现在这么不高兴过,她也不说话,就是掐我,我说你再掐我告你爸妈了!她还掐!

    我说:“不过今天黄安羡有句话我有点感触,就是关于朋友那句,我想朋友确实应该是平等的关系啊,互相从对方身上得到充实感,你来找我的时候我也确实很充实。然后现在你有了更专业的心理医生了,收费也挺高,我就别凑热闹了,否则的话稍一对比就显得我好像一个吃白饭的。”

    “啧!所以您要说啥!”

    “我想以后你要是来找我的话,不用给咨询费了,就像我跟培槟约饭似的,一问都有时间就出来呗,也不会因为约顿饭就谁给谁钱。这样的话我也不把你当成我的‘患者’了,咱就是平等的关系。”

    “那我跟我妈说一声。”

    “对,回去再说,说不用客气。”

    一路无话,直到最后走的时候嬴小绕才跟我说句:

    “不管您对我的态度发生了什么变化,我对您的想法永远不会变。”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