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宴席，奏乐、献舞、饮酒献词……倒是一派和乐。

    宗亲世家、各宫嫔妃，都祝愿着大梁来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没有人知道，此时的沈知言，几句祝酒词说得有多艰难，说完之后，她才算稍稍舒了一口气，却还要忙着给萧序挑鱼刺、挑骨头……

    沈知言其实很怀疑，是不是萧序这段时间时常来晴菡宫用膳，自己把他伺候得太好了？

    按照崔选侍说的话就是，天选打工人，比他的贴身太监都好用，所以他才让自己坐他身边。

    萧序倒也知道反馈，时不时给沈知言夹一两筷子菜。

    “这火腿炖得不错，你试试。”

    “你素来爱吃鲜笋，你尝尝这个。”

    一顿饭，除了关心两句有孕的端妃，便是沈知言了，萧序的偏爱很明显。

    只是沈知言脑子昏昏胀胀，总算是挨到众人都吃得差不多了，这个时候告退，应该不算扫兴，她才柔柔开口。

    “皇上，臣妾有些乏了，想回去歇歇。”

    “好。”

    萧序想也没想便应了下来。

    “朕也瞧你似乎精神不太好，早些回去歇着。”

    “谢皇上。”

    沈知言出了朝晖殿，坐上撵轿才算总算是放松了下来。

    这一晚上的神经紧绷让她早已经疲惫不堪，如今撵轿晃晃悠悠，也让她整个人昏昏欲睡起来。

    “嘣……”

    然而这个时候，天空却骤然一声炸响。

    原本脑子放空的沈知言，一瞬间回过神来，她抬头望去，竟是一簇烟花升在半空中，在极高处迸裂，碎成无数流星，而后逐渐转冷……

    紧接着又是一簇……

    “嘣嘣嘣……”

    无数簇烟火紧随其后，原本沉寂的天空，热了又冷、冷了又热……周而往复。

    沈知言不禁看得有些呆了。

    “停轿……”她喊。

    “啊？”旁边的云喜似乎没有听明白。

    “我叫你停轿！”沈知言又重复一遍。

    “可是娘娘，咱们还没到晴菡宫呢。”

    “本宫叫你停轿，你是听不懂吗？”

    “这……”

    沈知言这样严厉的时候很少见，云喜自然是不敢违逆的，赶紧吩咐停了轿。

    轿子还未停稳，沈知言便这样跌跌撞撞地往前去了。

    “娘娘……”小娥见状赶紧跟在身后。

    沈知言还生着病呢，这要是再着了凉，身子骨只怕受不住，又是在前朝，若是撞见什么人可就太不合规矩了。

    可谁知，就这么一会儿功夫，竟然没瞧见沈知言人了。

    其实，沈知言此时的脑子什么都没想，她只想找一个方便看烟火的位置，好好儿看一看。

    她一路往前头去，看见前面有一片观景湖，湖上架着一座长廊，长廊最中间是一座听雨亭，地势最高，且四周开阔，视野最好不过。

    沈知言几乎想也没想，便往长廊上去。

    她坐在亭子的边缘，两只脚放在外面，仰着头去看天空。

    真美啊……

    彩色的烟花落在水面上，映出瑟瑟的半湖水，交相辉映，别有一番风味儿。

    “真有这么好看吗？”

    耳边传来一道声音，沈知言转过头去，竟然看到了阿姐的脸。

    她就在这里，与自己并肩而坐，两只手撑着亭子的栏杆，偏过头看着自己。

    是烧糊涂了，还是……阿姐真的回来了？

    沈知言看着眼前的人影，在一瞬间愣了神。

    “傻丫头，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呀？傻了？”阿姐冲着她笑了笑，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成两道月牙，十分好看。

    是阿姐回来了……

    除了阿姐，旁人怎么会有这样好看的笑容。

    “是……是傻了，烟花太好看了，看傻了……”

    沈知言顿了顿，才说道，她觉得眼眶热热的，似乎有泪要落出来，但是她却偏偏扯了个笑容，也不知自己这个笑容会不会太瘆人，会不会吓到阿姐。

    “是么？就这么好看啊？”

    阿姐清透的声音带着空灵。

    她说完，又转头看向头顶的烟花，眼中投映着近乎奢靡的色彩。

    “等过完年，我们阿言又长了一岁了呢。”

    “嗯，是啊。”沈知言用力地点了点头。

    “阿言喜欢过年，等阿言长大了，就可以保护阿姐了。”

    阿姐听到她的话，又温柔地笑了一下。

    “好啊，阿姐等着阿言长大。”

    “阿言，过年你真的开心吗？”阿姐忽然问道。

    “开心啊……”

    “可是别人都一家团聚了，有新衣服穿，有许多好吃的，你什么也没有，你也会开心吗？”

    “阿言开心，虽然阿言没有新衣服，但是阿言有阿姐啊，还可以看这么漂亮的烟花可以看，哦，对了，阿姐，今天早上吴大娘给了我一块桂花糕。

    说是今天过年，县主娘娘赏的，她给了我一块儿。

    我刚刚尝了尝，真的好甜，好好吃，虽然阿言很想，但是阿言没有全部吃光，还给你留了半块儿呢。”

    沈知言说着，就去怀里掏。

    咦，奇怪，她的桂花糕呢？

    怎么……怀里空荡荡的？

    她明明记得，自己就是放在这里的啊……

    她今天一整天都在惦记这件事，时不时就要看看，不可能记错的啊……

    沈知言浑身上下摸寻，越找越着急。

    “奇怪，我的桂花糕呢？”

    “我的桂花糕呢？”

    “傻丫头，你看这是什么？”

    正当沈知言遍寻不到的时候，却听到了阿姐调笑的声音。

    沈知言一抬头，正看见阿姐抓着一块桂花糕，眼眸含笑看着自己。

    “是桂花糕！”

    是完整的一整块桂花糕……

    “我的桂花糕，怎么到你那儿了，你快给我！”

    沈知言一喜，伸手便去抓那桂花糕。

    可是伸手一捞，却捞了一个空。

    咦？

    沈知言回头看去，可那里哪还有什么阿姐啊？

    身边是一片冰凉的空荡……

    她想起来了，这是自己十三岁那年，她和阿姐坐在房顶上看烟花说的话。

    那一年，她们什么都没有，沈家人在前厅吃着年夜饭，一家团圆，和乐无比，而这些快乐与她们姐妹无关。

    她们躲在后院，依旧是冰冷的屋子，依旧是残羹冷炙的饭菜，只有晚上放起了烟花，她们才感觉到过年的喜庆。

    于是她们姐妹二人，欢天喜地地爬上了墙头，仰着脖子看了整整一个时辰的烟花。

    那天晚上，阿姐说等她长大。

    可是第二年，阿姐就不在了。

    阿姐真傻，有阿姐在，她怎么会长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