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笄礼当日，宾客如云，又因笄礼是在林氏家庙举行，故而气氛肃静不少。

    林倾妍现在不过穿着一身较为素净的衣衫，仍旧是少女豆蔻的丱髻，几朵珠花簪于其上，清丽不失大方。

    这一日林家上下都忙了起来，不说当家主管中馈的世子夫人柳疏影，就连早已放权的老太太也笑呵呵地到处叮嘱看着，唯恐哪里除了差错，坏了孙女儿的及笄礼。

    林嬷嬷也是笑得合不拢嘴，“老太太可是许久没有这么高兴过了。”上一次还是孙少爷出生的时候，侯府后继有人，老太太心中一颗大石落定，自然高兴。

    但这次，就是纯粹的高兴了。孙女长大了，从咿呀学语蹒跚学步的小小孩童长成了如今亭亭玉立风姿秀丽的少女，老太太高兴的不得了。

    “等到昭阳长公主来了，先去给长公主请安。”老太太叮嘱。

    林倾妍点头，“祖母放心，孙女省的。”

    话音落下，外头就传来了丫鬟通传的声音，两位长公主都到了。

    昭阳长公主当先，与她并立而行就是昭仁长公主。而两位公主身后，跟着的就是丹邑郡主姜若棠和临安郡主方云清。

    姜若棠冲林倾妍眨眨眼，尽显俏皮。林倾妍同样眨眨眼，想来广宁郡王并没有告诉妹妹那天发生的事情，若棠什么都不知道。

    “林家倾妍，见过昭阳长公主、昭仁长公主，见过丹邑郡主、临安郡主。”林倾妍敛衽行礼，盈盈下拜。

    眼前的女孩子端庄得体，知书明理。昭阳长公主在心中先夸了一句，可怎么就没看上她家那小子呢？这满京都里，哪家儿郎能与她家的小子相提并论？

    也许在所有母亲心中自己的儿女永远是最优秀的，哪怕是长公主也无法免俗。

    “快起来，今儿你是东道主，我们可都等着你来招呼我们呢！”不管心里在想什么，面上总是笑盈盈的。

    “常听皇姐夸赞林家小姐是个知礼明仪的好孩子，今日一见果然如此。”昭仁长公主也笑着说道，“这么优秀的女孩子，怎么就不是我家的呢。”

    “娘亲！”方云清撒娇，“看看吧，我就知道，您一见了阿妍，就不喜欢女儿了。”

    林倾妍掩嘴轻笑，“长公主只是看在今日及笄礼份儿上给我面子罢了，云清自然是极好的。”

    有这些小姑娘在这里，氛围自然极好，更不要说颖国公府成国公府和勇毅侯府的人也到了。

    叶以宁一来就看到方云清姜若棠她们和林倾妍坐在一起，连忙拉着元琼月和黎知许凑过去，打趣着今日漂漂亮亮的林倾妍。

    老太太看着一堆小姑娘们说说笑笑，自己心里头也欢喜。更别说林倾妍还肯带着几个庶妹一起。

    要知道，这几个公侯爵府的姑娘，可是属于京都顶级闺秀圈子里的一拨，寻常人家的千金想进都进不去，遑论是庶女了。

    但老太太环视了一圈已经到的人家，心里头冷哼一声，对林嬷嬷低声说道：“着人去门口瞧瞧去！”

    林嬷嬷一辈子跟着老太太，老太太一吭声，她就知道是什么事了。

    今儿可是忠国侯府嫡长女的及笄礼，正宾赞者都到了，凡是接到帖子的人家也都陆陆续续来了。可二小姐正经的娘舅家楚家却还没人来。

    不说一大早过来帮忙打理，居然还来得如此迟，楚家这是作践谁呢？

    也有不少人发现了这个事情。按理来说嫡亲的外甥女笄礼，也算一辈子的大事了，这外祖家的人怎么这样。

    一直等到了及笄礼快要开始，才终于见着了楚家的马车晃晃悠悠地过来。

    被安排在门口守着的小丫头立刻去报给老太太，老太太这下子是真拉下了脸，随即又顾忌着场合，只是让小丫头先下去了。楚家长子楚彦弘的妻子也就是楚家长媳吴氏和楚家次子楚彦开的妻子李氏联袂走来，身后还跟着楚家的两个儿媳和两个女儿也就是林倾妍的两个表妹楚明瑶和楚玥怡。

    “老太太。”吴氏带着楚家人给老太太见礼，笑着说道，“可是我们来迟了？也是家里事务繁杂，处理的时候耽搁久了点，这才来的迟了，还请老太太勿怪。”

    “大舅母言重了。”林倾妍轻轻接过话茬，脸上带着如花笑靥，“自然是家中中馈要紧，若是还未解决，不如舅母先去解决了，不过是一场笄礼，不耽搁的。”

    吴氏脸色沉了一瞬。

    她是冲着老太太说话的，林倾妍一个小辈，居然敢截她的话头！

    正想开口教训林倾妍，老太太睁开了眼睛，“既是到了，便入席罢。倾妍丫头，你也该去准备了。”

    一句话，把吴氏所有的话都噎了回去。何况今日林倾妍才是主角，她再多火气也不能在这时候发作。更别说楚家现如今远不如忠国侯府，林家还肯给面子认楚家这份姻亲，也是不忍太下嫡亲孙女的面子。

    吴氏想通其中关窍，只能硬生生忍了这口火。

    倒是跟在吴氏身后的楚明瑶，带着歉意地冲林倾妍点了点头算打招呼。

    林倾妍不喜欢两位舅舅舅母，也不喜欢二舅舅家的一双儿女，但对于大舅舅家的这个长女，她还是心有怜悯的。

    毕竟上辈子，这个表妹就被送给了一个年过半百的权贵做第三房继室，日子过得如同一潭死水，还不如一死百了。

    林倾妍边准备边盘算着这辈子可能帮帮这位表妹。毕竟，楚家难得有一个清醒人，能拉出泥淖还是拉出来的好。

    正漫不经心地盘算着，就有丫鬟进来说时辰到了，请二小姐出去行礼。

    林政南和林远峥本在家庙门口处向东而立迎宾，时辰到了自然也就进来了。其有司林馨言与赞者元琼月也被婢女引到了林倾妍笄礼更衣所用的东房。

    随着正宾昭阳长公主的到来，礼乐声也在同一时间响起，同时林政南也来到了行礼的地方安坐。本来应该是父母一同过来，只是可惜林夫人过世早，只有一支生前用过的步摇放在了原本该林倾妍母亲的地方。

    元琼月先行趋入中央盥手示净，于西面台阶立候。而此时东房里林倾妍也换好了一身采衣，面南敛衽道礼，又向西跪坐而下，由着元琼月动手以木栉给她挽了一支高髻。

    元琼月退下，昭阳长公主上前，盥手示净，与林政南互相揖礼。

    此时林倾妍面东正坐，林馨言捧上了罗帕和发笄，昭阳长公主走到林倾妍面前，高声吟诵祝辞：“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唱完祝辞，又为她加上一支素玉笄，由赞者元琼月帮她调整好素玉笄位置后才起身与长公主互揖作礼。

    林倾妍再次回到东房，元琼月从林馨言手中取过衣服，同去房内为林倾妍换上了一身素色缠枝暗纹裙。

    林倾妍缓步而出，面南展示衣衫，而后面向父母的方向正肃拜礼。拜后起身面东正坐，长公主再盥手，由林馨言奉上发钗，接过立于林倾妍身前，高声吟颂，“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

    元琼月替谢时韫摘去了方才的素玉笄。长公主跪坐再次簪了一支鎏金掐丝镶玉嵌宝钗，起身与林倾妍互揖作礼，才第二次回到东房换上了一件儿赤红晕黑底双绕广袖长身曲裾。

    林倾妍走出来，对着长公主正肃下拜。

    长公主第三次盥手，接过钗冠，高声吟颂祝辞道：“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者无疆，受天之庆。”

    一顶青鸾衔红宝石点翠样的金冠，戴在了林倾妍头上。林倾妍三次与长公主互揖道礼，这才回到东房，换上件珍珠缎红黄底绣八团牡丹如意纹广绣礼服，连腰间的腰带都缀着九颗或大或小的宝石珠子。可谓是富贵华美至极。

    林倾妍走出后向众人展示礼服，这才面向皇城的方向肃拜。

    三加三拜罢，元琼月端酒过来，长公主接过去，口中再诵祝辞：“甘醴惟厚，嘉荐令芳。拜受祭之，以定尔祥。承天之休寿考不忘。”

    林倾妍接了酒，跪撒酒水

    又沾了沾唇，便搁在一旁。林馨言又奉上粳米，林倾妍尝过，再拜正宾。

    林政南走下来，与长公主面对面站着。长公主道：“礼仪既备，令月吉日，昭告尔字。爱字孔嘉，髦士攸宜。宜之于假，永受保之，曰元嘉甫。”

    林倾妍低眉叩答：“元嘉虽不敏，敢不夙夜祗奉。”心中却是讶异的。元，首也。此字寓意尊贵，万没想到长公主居然会给她作字。

    加字后本该由母亲示训，只能由林政南代劳，“事亲以孝，接下以慈。和柔正顺，恭俭谦仪。不溢不骄毋波毋欺。古训是式，尔其守之。”

    林倾妍恭声：“儿虽不敏，敢不祗承！”

    终于礼成，林倾妍从小小孩童真正成为了女子。

    只是好不容易放松下来的气氛，又因为两人的到来而变得诡异起来。

    皇后身边的黄公公不常出宫，但人人都认得他。

    此刻黄公公被迎进来，脸上笑呵呵的说道：“咱家奉皇后懿旨，前来恭贺林家小姐及笄之喜。”

    懿旨具体内容没人再去关注了，因为随着懿旨恩赐下来的，是一对白玉灵芝纹如意！

    皇后所出的嫡长女，今年年芳十四的晋陵公主顾琬祺笑道：“林二小姐还不快来接旨谢恩。”

    林倾妍瞥了一眼跟在晋陵公主身后的顾修远，叩拜道：“臣女谢皇后娘娘恩赏。”

    心腹黄公公亲自来传皇后懿旨，嫡出的晋陵公主对林家这位嫡女也是客气有加，更别说后头还跟着睿王殿下。

    一场及笄礼，到最后，竟然惹来了众人猜疑不定的推测。

    宫里是在挑选睿王妃不假，之前召集各府当家主母进宫赴宴也不假。

    那现在这是什么意思？

    除却交好的几家，其他权贵家族的主母和有资格竞争睿王妃位置的贵女们看向林倾妍的目光中都带上了猜测与不善。

    毕竟，没人想让可见的荣华富贵与家族荣光从眼前就这么溜走。

    尤其是在睿王本人居然还在场的情况下！她们不信睿王不知道玉如意的含义是什么！

    如意如意，这是想衬谁心意呢！？

    可不管她们怎么想，林倾妍都接下了这对玉如意，而且并无猖狂之态，反而更加得体大方进退有礼，任是何人也无法诟病她的仪态。

    老太太看向妥善放好的玉如意，又看向亲自前来的一对皇室嫡出儿女，算是明白皇后这就是想定下她家的意思。

    反倒是林政南，面色不善地看着玉如意和顾修远，偏偏一人一物，一个能扔出去的都没有！

    气死他了！

    而昭阳长公主在看到玉如意和侄儿的时候，心里就门儿清了。皇子……姜应淮还真是争不过。

    在心里颇为遗憾地叹口气，没想到自己看上的儿媳妇就这么被弟妹给拐走了，看来给林二小姐加字元嘉，也是正合适。

    未来睿王妃甚至是太子妃、皇后，如何当不得一个“元”字。

    皇后摆明车马为林倾妍助阵，林倾妍自然不能丢了皇后的脸面，一场仪式下来，纵然是有心想要挑刺的楚家，也说不出任何挑剔之语。

    吴氏看着风光得意的林倾妍，再看身旁对比之下显得老实憨厚的楚明瑶，更是咬牙切齿。小姑子嫁得好就罢了，反正人早没了嫁得再好也没用，但凭什么她的女儿也这么风光？就因为林家是侯府吗！

    楚明瑶感受到母亲几欲燃烧的愤恨的眼神，咬着下唇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得更低了。

    楚玥怡则是艳羡地看着场中众人环绕的林倾妍，“什么时候我也能像表姐这样就好了。”

    吴氏冷哼一声，“你这个表姐可是忠国侯之女，咱们又是那个排面儿的东西，能与人家相比。”

    阴阳怪气的程度让距离她不远的另一家主母都听不下去了，不着痕迹地离得远了点。没见过这样说亲外甥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