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目标已进入范围圈。”一个士兵趴在一栋屋子的二楼阳台上，用对讲机跟队友通话。

    米尔奇背着一个大购物袋，张扬地走在路上。

    他之所以这么坦然，是因为他知道这附近有士兵把守，丧尸基本已经被清理干净了。

    而他只要表现得自然一点，士兵们就会以为他是人类。

    他就可以赶在太阳下山前回到家。

    米尔奇抬头看着那一片被夕阳染成橘色的天空，深吸了一口气。

    好臭啊……一股腐尸的味道……

    他绕过脚边丧尸的尸体，顿顿脚准备冲刺。

    就在他跃起的一瞬间，一颗子弹冲破腐臭的空气，带着火药的气息，穿透了米尔奇的身体。

    他嘴巴微张，眼前炸开的血肉在空中划过一道道弧线，腐臭的空气中增添了几分他的味道。

    米尔奇顺势向后倒去，低叫了一声。子弹打在身上就像被铁锤狠狠砸了一下，体内的器官好像要被揉在一起。

    他的脑中突然一片乱麻。

    有士兵朝他开枪。

    为什么要朝他开枪？

    他伪装过了，不该被发现的……

    为什么他们发现了？怎么发现的？！

    万般思绪过后，他的头脑被硬逼着冷静下来，使他只保留一个念头。

    他迅速地翻过身，找了一个拦路墩躲着，肚子上的破洞正在自己修复。

    这附近的士兵应该不少，而且个个都装备着荷枪实弹，直面对抗肯定是拼不过。既然他们已经识破了他丧尸的身份，就应该意识到，他们现在面对的丧尸和其他的不同，是个变异种。

    他们对付他肯定会万加谨慎。

    这对米尔奇很不利。

    他不确定自己自愈的能力可以达到什么水平，肚子上的破洞已基本修复了，可是如果他们每个人都朝他开一枪呢？如果正好有一枪打到脑袋了呢？

    他能活下来吗？

    除了这个因素让他犹豫不前，还有一个原因在于他的心理恐惧。

    米尔奇以前没挨过子弹，不知道子弹打在身上会那么痛，这种皮肉炸裂的感觉他不想再体会了。

    接下来要顺着遮蔽物最多的地方一口气冲过去，一路上要注意着躲避子弹，至少要保护好头和双腿。

    也许只要速度够快，就可以全都避开！

    他吞下一团沾了血的巧克力面包，将购物袋绑在胸前，试探着站起身。

    仅仅露出了一小撮头发而已，一个子弹𠳐得打在了石墩上，吓得他冒了一身冷汗。

    “要死……盯得那么紧干嘛……”他四处张望着，喃喃道。

    他锁定了一条两边都是店面的小路，那边应该会让士兵们视线受阻。

    米尔奇咬了咬牙，拔腿跑去。

    在他行动的一刹那间，从四面八方射来的子弹如雨点般打在他周围，噼里啪啦的，几乎要震碎在场人的内脏。

    “好密的子弹……”米尔奇想着，侧头躲过了一颗直冲脑门的子弹。

    他神经紧绷，求生的压力让他几乎变得恍惚。

    米尔奇的眼前只剩一条好像永远都跑不完的小路，和那让人来不及躲避的，数以万计的子弹。

    待清醒过来，他正脸朝下地倒在地上。

    他的腿断了，身上也多了不少大大小小的窟窿。

    埋伏在各处的士兵见他没有了动静，便停下火力，小心翼翼地尝试靠近。

    “注意点，对方不是普通丧尸，不一定是真死了。”带头的人提醒道。

    但许久他都没有动弹，士兵们便自然的放下心来，甚至有几个还放下了枪。

    “好像是死了吧，应该没事了……任务，结束了？”一个士兵问着，全然没有注意到脚边弹落的几颗子弹。

    “嗯，结束了……呃！”带头的话还未完，便被扼住了喉咙。

    “等下，他没事！”几个士兵惊叫着。

    米尔奇灵巧地在士兵间周转着，挥出的一拳一腿尽数打在了士兵们的要害，一时间，地上躺了不少穿着制服的人。

    “快点，快点打他！他再快也快不过子弹！”那个带头的喊道。

    米尔奇在他们开枪前率先跑了起来，子弹集中地向小路深处飞去。他来不及闪躲，踉跄了几下，但还是稳住了身子。

    士兵们眼见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小路拐角，忍不住摔枪破口大骂。

    “草他妈的，这外国的小逼崽子跑得够快！靠！”带头的人气的面孔通红，又把矛头指向他的下属，“你们不知道喵着头打吗？！特么的这么多人有什么用！”

    一个士兵抱着枪，解释道：“谁知道这个丧尸反应这么快，都躲过去了……”

    “一群吃里扒外的东西！”带头人叉着腰，不知道去哪撒气。

    “队长，其实，我们可以去问问别人……”另一个士兵试探着提议道。

    “问？问谁去？有谁好问的吗？！”

    “我刚刚看到，那个丧尸是从超市里出来的，万一那里面有人认识他的呢？”

    队长思索了一下，随即笑着拍了拍那个士兵的肩，“好主意！回去给你加赏。”

    士兵也笑了，奉承了几句，然后跟着队长进了“客来超市”。

    米尔奇一跃而起，攀着围栏翻了过去。

    他靠着围栏，肚上，肩上，胸上的伤口都在发出阵阵剧痛，痛得他冷汗直冒，好像有一股力量想将它们撑开。

    米尔奇忍不住低吼一声，六颗子弹弹了出来，伤口这才开始愈合。

    他这满身血迹的，是肯定要被爸妈念叨了。

    一想到他们，米尔奇的眼眶便湿润了起来。

    他被士兵盯上了，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他们会找到这来的，会找到他的家的。

    如果牵连到了他的父母该怎么办？

    他苦笑着。

    这次出行带来的唯一好处就是让他知道了——他的自愈能力强大得可怕。

    等他回到家，天色已经完全沉了下来。

    打开家门，里面却是无比亮堂。

    翁玉苔和米麦本见到儿子终于回来了，却是带了满身血迹，焦急地拥了上去。

    “你受伤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啊？”翁玉苔锁眉端详着他的脸，那是一片惨白。

    “没事，妈……”米尔奇勉强地笑笑，“我又倒在尸体身上了，那里有好多尸体……”

    他差点也变成尸体了。

    米尔奇咳了几下，强行保持着镇静。

    “呐，你要的蔬菜和水果，牛奶也有。”他递去购物袋，但是里面的东西沾了血，已经不能吃了。

    “对不起……”

    “傻小子，你有没有说谎我们还看不出来吗？”米麦本抚着他的头，“说吧，遇见什么了？”

    “我……”米尔奇犹豫着，他觉得这种事情还是不要告诉他们的好。

    “就说吧，你总是自己扛着，跟爸妈说说吧。”翁玉苔温柔地说着。

    看着她那充满信赖的鼓励眼神，他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我…遇到士兵了，他们开枪了…”米尔奇低着头，眼泪夺眶而出。

    “他们发现你了？怎么回事……”米麦本听到这个消息，心情复杂，但更多的还是焦急。

    他的儿子做了什么能让他的身份暴露？

    “我不知道…我以为我伪装得很好了…”他哭道，“我要不还是别住在家里了…太危险，我搬出去…”

    “傻儿子，搬出去干什么，他们又不认识你。”翁玉苔说着，轻轻擦拭他的眼泪。

    “我是外国人啊，我的头发，还有眼睛，他们都记住我了！”

    “没事的，他们记不住你的，你是合法公民。”

    “我是丧尸……”

    “你是我们的儿子。”

    “没事的……”

    翁玉苔和米麦本抱住他，像哄儿子小时候一样拍打着米尔奇颤抖的肩膀。

    他今天所经历的一切在父母温暖的怀抱中化作了万般委屈。

    米尔奇如一个孩童一般嚎啕大哭起来。

    米尔奇用浴缸中剩余的水洗了一个澡，回到房间后，他冷静了下来。

    既然已经被发现了，干脆从此卸下伪装，一不做二不休。

    他摘下美瞳，装进美瞳盒里藏好，以后不需要这个了。

    经过思考，他觉得他身份的暴露应该和两周前别墅区的沦陷有关。

    他在各位住户的面前解决了所有丧尸，又得罪了一些人……

    许是有人觉得他不对劲，把他给举报了。

    他躺在床上，大叹一口气，太阳能供电的天花板灯有些晃眼。

    “儿子，儿子？”米麦本敲着他的卧室门。

    米尔奇打开门，“怎么了，爸爸。”

    “我在想……”他迟疑了一下，随即坚定地抬起了头。

    “以后和你一起去找物资。”

    “你在想什么呢？！这太危险了！”他不假思索地拒绝了，想关上卧室门。

    “哎等等！”米麦本把门扳住，“你听我说！士兵看见我一个人类在场，就不敢开枪了，你就能没事！”

    “你这什么理论！”他眯着眼，一脸“这不能相信”的表情。

    “你绝对不能跟我一起去！无论如何都不行！”米尔奇气急败坏地飙出了西西尔岛语，关上了门。

    “这小子……”米麦本不满地撇了撇嘴，“长大了翅膀硬了！”

    队长礼貌地敲了敲卷帘门，“开门，私兵！”

    听里面没有动静，他便不耐烦地踢了几脚，卷帘门发出令人胆寒的巨响。

    直到他听到窸窸窣窣的钥匙声时才满意地停住脚。

    卷帘门被拉起了半边，那个蹲着的男生看见来人真的是士兵后，便撑起身拉起了另半边。

    “士兵先生，请问有什么事吗？”徐爽的眼神里充满了敌意。

    “别这么紧张，小伙子。”队长看见了对方的校服，便笑着示意队员们背上枪，“我们没有恶意。”

    他指了指超市，“可以让我们进去吗？”

    费洋等六个人站在士兵们面前，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队长从货架上随手拿了一瓶啤酒喝着，上下打量着面前的学生，“这里就你们几个人吗？”

    费洋正要回答，却见三名士兵持枪拐进了货架之间，似是去检查是否还有其他人。

    “没有了，长官，这里就我们六个人。”她皱了皱眉，回答道。

    队长没有理睬她，只是一口一口惬意地喝着啤酒。直到那几个去检查的士兵回来报告之后，他才舒适地伸了一个懒腰，问了个让他们都始料未及的问题。

    “很好，我问你们。”他停顿了一下，用狡黠的目光扫视着他们的眼睛，意图找出他们话里的漏洞。

    “你们，有没有见过一个外国人？”

    费洋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

    她不自觉地倒吸了一口气，装出疑惑的神情左右看着大家。

    同学们的反应跟她一样。

    米尔奇的身份……大概是被私兵发现了……

    “见过的，长官。”费洋努力保持镇定，直视着队长的眼睛。“有一个外国人，金头发的，不久前来我们这拿过东西。”

    五个同学震惊地偏头看向她。

    费洋这是疯了吧？！这时候说他们见过米尔奇，岂不是在招惹是非？！

    “哦？”队长眉头上挑，“那你认识他吗？”

    费洋却是一脸困惑，答道：“不认识……我们应该都是第一次见他。”

    队长看向其他人，他们忙认同地点了点头。

    “不认识……”

    “第一次见他……”

    “对哦，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外国人！”

    队长从他们的表情中分辨不出来什么，尤其是那个带头的女生。假如说都是演的，那这群小孩演的挺好。

    他招手示意着队员，“走吧，人家都说不认识了，我们还能难为这些学生不成？”

    他又瞟了一眼费洋，带着士兵们离开了超市。

    叶英势锁好了卷帘门，长舒一口气，“不知道他们相信了没有啊……”

    “真不敢相信米尔奇竟然暴露了，他这下不是死定了？！”徐志远抱着头低声喊道。

    “谁让他那么张狂呢。”林宇说着，一脸与我无关的表情。

    “等下次来，我们要跟他说明这个情况，毕竟是我们的同学。”费洋说道。

    “以后说不定还是我们的盟友。”

    “算了吧，我可不想有他这么危险的盟友。以前他也许还有可以帮助我们的价值，可现在他只能带来不幸！”

    费洋还想与林宇争辩，却被一向安静的徐爽打断了，“现在争吵也没有意义，时间不早了，我们该去睡觉。”

    见众人没什么动静，他便又提醒了一句，“保持好睡眠，是在末日中活下去的其中一个条件。你们去睡觉，我先守两个小时。”

    这是他们入住超市后定下的一个规则：为了防止丧尸在夜晚突袭，他们每个人都要在别人睡觉的时候轮流驻守，也是为了让大家睡的安心点。

    “辛苦你了，两个小时后叫我换班。”费洋谢道。

    他点点头，“你们快去休息吧。”

    大约半小时之后，超市完完全全安静了下来。

    徐爽坐在正对门口的收银台间，透过黑暗盯着卷帘门。

    如果有了情况，他得在第一时间通知大家，所以一点都不能懈怠。

    但大家刚睡下没多久，便被徐爽叫了起来。

    “醒醒，各位！门口有动静！”他的声音略显慌张。

    众人齐聚卷帘门前，听到了一些轻微的声音。

    这些声音如果不仔细听的话是听不到的，像老鼠挖洞时的磨爪声。

    但没有一只老鼠可以够到卷帘门的中央。

    这个高度，只能是丧尸。

    与他们只一帘之隔的地方，有至少一只丧尸。

    叶英势颤抖着后退了一步，“那个后面……是不是丧尸啊？”

    费洋紧张地点点头，在夜晚碰到丧尸，这还是第一次，一时间竟有点手足无措。

    “林宇，你跟我去搬一张沙发。”徐爽为了防止引起门外丧尸的注意，低声说着。

    众人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也去。”费洋说道。

    “我们几个一起搬！”徐志远和简明洁应和着，被众人一顿静音警告。

    他们小心翼翼地在门口放下沙发，期间不小心发出的响声竟被丧尸听见，抓门的力度大了一些，把众人吓出一身冷汗。

    看见那严实堆叠着的沙发，大家才放下心来，“没事了，都去睡吧。徐爽，我跟你换班。”费洋道。

    他本想推脱一下，可想到费洋那说一不二的性格，便只点了点头，跟众人一同睡觉去了。

    中间还换了几次班，到叶英势坐班时，又有事情发生。

    此时已是清晨，天刚蒙蒙亮，超市里也不再那么黑暗，正是可以放下心来的时候，因为再过一会儿，大家就都醒了。

    可这时，卷帘门又传出了声音。

    这次的声音与先前不同，大得把所有人都吵醒了。

    他们看见，那厚实的卷帘门上，被砸出了几道裂缝，直砸得门后的沙发哐哐作响。

    有人在用斧头砸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