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后，小四站在悬崖边，准会想起裤裆险些一热的那个中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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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田破虏这一声，四野震动，荡碎层云，手中一抖，陶土箱子应声碎裂，两柄形状诡异的短矛，悚然下落，精石的地面竟好似豆腐，丝滑的没入了半尺。

    蒲扇般布满老茧的大手，反手握住矛柄，手腕一转冰冷的矛尖直指对方，与最早气势威压不同，此时他的眼中已满是杀意。

    王元贵眼中闪过一丝惋惜，他实际并不愿意跟田家闹成这样，毕竟想赚钱就不能拼命，拼了命还怎么赚钱。

    可是儿子大了，很多时候有自己想法了，做爹的还能怎么办？只能选择原谅和支持了。

    想到这王元贵并没有马上跟田破虏对上，而是一侧身对着身后一拱手。

    “姚爷，今天的事麻烦您了，事成后田家家产三七分成，其余搜出的店面亦是如此，您七我三决不食言”

    言罢一名三十出头，精瘦无比，两撇胡须上翘，好似油滑老鼠一般的男子，施施然走了出来。

    此人田破虏见过，在场的即便没见过真人，也都能马上认出他，他的画像此时还贴在镇中的告示栏上，正是之前小四提到过的，南阳镇外野狼山上的土匪，黑狼寨二当家，江湖匪号，钱算子——姚炳。

    他身后还跟了十四五人。

    这些人不同于王家黑褂薄衫，而是黑带束腰，手腿皆有裹布，手中更是明晃晃的片刀，脸上或冷漠或残忍，身上的煞气跟普通王家仆从截然不同，明显是都见过血，手上有过人命的。

    一见这些人，田破虏脸色骤然大变，下意识扫了眼后院，接着侧过头给身后的张教头等人一个眼神，看到张教头深深一点头后，转过头眼里已满是决绝，沉声喊道“王元贵，你居然真敢勾结土匪，一旦被朝廷知道，抄家灭族的大罪你不知道吗？！”

    王元贵脸上略带纠结，但被身后的王明宏一拉胳膊，深吸一口气，厉声说道“田当家，周围的村民都被驱赶干净了，没人见过姚爷他们，将你们全家灭口，一把火烧个干净，再把你的家产捐给县丞，天高皇帝远........”

    王元贵还没说完，便被姚炳打断，他面带讥笑看向田破虏。

    “田当家，银子可是个好东西啊，在乐捐箱里叮铃一响，一个有罪的灵魂自然会被律令宽恕的，哈哈哈哈，数天不见，上次南山下一别，没能让那成为你的埋骨地当真可惜，但也不怕，你这田家风水不错，明年此时我定会回到这来，给你上柱头香的”

    说罢也不等对面反应，一挥手尖锐兴奋的嗓音响起“哈哈哈，别浪费时间了，小的们给我杀，屠了田家满门，大把分金银”

    王明宏更是早等不及了，也跟着一起喊道“一起上，灭了田家，杀一个赏银十两！”

    田破虏双矛一摆便要挡住众人。

    身后张教头嘴里高喊“所有人撤回后院，带着亲属家眷从后门撤离！”但自己却站到了田破虏身侧，一如不知道多少次的曾经。

    可还没等众人动手，一个消瘦的身影，半背半拖着另一个羸弱的书生，从后院跑了出来，边跑边高声喊道“馆主，馆主，少爷昏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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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回到盏茶前。

    田成屋内。

    田成对着一脸抗拒的小四说道“同学你这思想有问题啊！眼光不要这么短浅，格局要大一点”

    “格...格局？”小四疑惑道。

    “我简单推演下你的未来啊，你现在是十四岁，大字不识一个，只会端茶送水，虽然还算年轻，但没几年就二十多岁，看你这营养不良的样，到时候也是细胳膊细腿，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要是再没点文化，咋成亲娶妻啊！要是一晃三十多岁，时间越过越快，再一晃就四十多岁。还端茶送水？万一等你到了四十多岁，变得又穷又丑又老，就算勉强会点庄家把式，谁愿意嫁给你？到了那一天，你活着还有啥意思？”

    “不是少爷，我这一眨眼....四十多了？”

    “做人眼光要长远嘛，你说说光练武，最多在这南阳镇也就馆....也就我父亲的水平到头了，但你要是能多学些知识，我跟你说，那你可不一样，岂不闻——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

    “数理化，这是啥？少爷，这学习还得离家出走？”

    “你还看不起数理化了，叽叽歪歪的，废话这么多，我这物理老师今天就要以理服人”

    “少爷，我觉得我有必要多看看书了，还请您教我”

    “哼，早这样不就完了”

    田成捡起一个花架腿放在桌上，毛笔芡墨目光如炬，多年的教学经验此时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下一刻挥笔如刀，唰唰唰，便在木条上划出十道墨痕，接着每两道之间又补上数道，收笔挥手，片刻后墨迹干涸。

    一指木棍，田成说到“这上面的长度是一米，是光在真空中于1/299792458秒走过的位移，上面每一小格是一厘米，作为少爷家的人，做事要用心，认识要精确”

    这一连串的话明显镇住了小四“少爷你这每一个字拆开....拆开我也不认识啊，果然学习还是太难了，我还是端茶送水吧”

    “哎哎哎，别啊”一句话差点痛失唯一学员，田成赶紧转移话题“来实践出真知，拿着这个，去测一下咱们屋里的东西，操作几次就好了”再次将小四从无知的悬崖边拉了回来，田成将木棍塞到了小四手里。

    “这..好吧”小四不情不愿的拿起木棍，对着周围东西比划起来。

    “对对，先测测这个笔筒，嗯...这么拿不太对，看到这个零了没，这个叫零刻度，零刻度与被测物体的一端对齐，有刻度的一端要紧贴被测物体。

    哎，放平，别斜着....嗯，这就对了，来你站我这，看东西的时候视线要与尺面垂直，不明白？就是直视，别斜着看，对对对，不错，十八个小格子，那就是十八厘米，明白了没！”

    几番调整下来，小四明显悟性不错找到了点感觉，直扑到门口的一堆东西上，拿起一个又一个测了测，一边测一边下意识将东西收拾好放回原处。

    田成看的颇为满意。

    突然小四搬着一个圆凳怔在原地

    “怎么了？又不会了？”

    “不是....少爷，我第一次知道这个盘子有多长，椅子横着有多长，竖着有多长...之前我从来没想过这些，在测他们的时候，我有一种特殊的感觉，我说不清楚....”小四眼中猛然爆发出极其强烈的热切“就好像是第一次认识它们一样”

    田成看着瘦弱，懵懂，依旧满身伤痕，衣着破烂的小四，平静但郑重的说到“你不光在认识它们，同时也在认识这个世界，如果有机会，你也将被这个世界认识”

    “被这个世界认识.....少爷这是什么意思？”

    “现在你还不用知道，等你会的越来越多，自然就清楚了”

    “哦好的”小四点点头似懂非懂，突然转头看向田成身后的柜子“那少爷我能测测....你的那些书吗？”

    “当然可以”田成眼中颇为欣喜，看着小四就像在看一颗正要萌芽的种子。

    作为一个物理老师，会做鸡汤是非常合情合理的。

    小四欢快的跑到书架旁，但在伸手的时候还是下意识回头看了眼田成，在看到田成的点头后，才迫不及待的拿出了一本，举起木棍测量起来。

    一本，两本.....

    就在小四测得欢快的时候，突然一声怒吼“找死！”从窗户直冲进屋里，震得小四手中一抖，书架最后的几本书直接被带拉了出来。

    一直跟在小四身边的田成，出于本能的伸手要接，但这后出手又怎么赶得及自由落体的速度。

    看到少爷仅是指尖恍惚间碰到了书皮，小四忍不住紧闭双眼不敢看下去。

    果然片刻后。

    “碰”的一声，重物落地。

    完了完了完了，这次死定了......小四，你怎么就怎么就鬼迷心跳要去测少爷最喜爱的书籍？平时动一下就要打断腿的，如果这些掉到地上，那自己岂不是还逃不过被打死的命运！

    想到这小四直接噗通跪了下去，嘴里不住的哭喊道“少爷我，真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对不起.......”

    但哭喊了两声，没得到回应，小四这才缓缓睁眼，却刚好看到田成与自己，好似夫妻对拜一样头顶头，已经昏迷过去。

    “这！！！”

    “少爷？少爷？少爷！！！”

    小心翼翼的呼喊两声，田成却好似睡死过去了一般，没有丝毫反应，这突然的变故，让小四脑袋嗡的一下，一个可怕的念头出现在脑中...少爷又出事了！！！

    也顾不上自己为什么要说又。

    小四三魂吓跑了七魄，下意识将田成扛起，手中依旧紧握那有刻度的架子退，却没看到田成额头一册书录虚影缓缓消散。

    慌不择路的向着屋外冲去，也是万幸刚刚测量时候收拾掉不少门口杂物，不过片刻，便从后院冲到了前厅。

    一边跑一边喊着“馆主，馆主，少爷又昏倒了！！！”

    这一叫顿时吸引了场中所有人的注意。

    近两百双眼睛同时看了过来。

    让小四当场双腿一软，直接原地跪了下去。

    “这....这怎么这么多人！！”

    田破虏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王家父子却是大喜过望。

    王元贵一步踏出，刚好跟姚炳成掎角之势，挡在了田破虏面前，双手背在身后，手指微微一摆，指向田成的方向。

    被他护在身后的王明宏嘴角浮现阴险的笑意，重重一点头，向着田成冲了过来。

    小四一见对方冲过来，用屁股想都知道没好事，起身便想要逃跑，但一来刚刚被众人一吓，二来一路拖着田成跑过来，已经让两腿软的像面条一样，此时是根本硬不起来。

    扫了眼馆主和张教头被王家家主和一个陌生男子挡住，边上还有十几个看了就心惊胆战的壮汉围住，另一边孙，林个教头带着宅子里几十号人，被三四倍的王家人堵住动弹不得。

    小四拽着田成不住后退，但没挪蹭两下便撞到了围墙。

    看着那个，之前将自己少爷差点打死的王家少主，带着戏谑的表情，一步步靠近，恐惧感像潮水将小四淹没，

    溺水的人，最想去抓那根救命的稻草。

    但此时的田宅哪还有那根稻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