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蝎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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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老奸巨猾

    “咳咳······”

    老捕快的话刚落音,一声叫人惊骇到毛骨悚然的咳嗽就跟着传来。

    突兀的似乎在小小酒肆里都有了回音。

    厅中一下变的如死一般安静。

    静的,任义都能听见自己砰砰乱跳的心声。

    他脸色蜡白的偏过头······

    就看见了这辈子最诡异惊恐的一幕。

    死人,在动!

    只见倒毙多时的铁勇尸体在一点···一点···微微蠕动······

    腾地一下,突然半个身子弹跳着坐起!

    瞧得任义手中酒杯“咣当”掉落在桌子上,发出一声刺耳的轻响。

    也许是这声响动惊扰到了“诈尸”的铁勇,他慢慢慢的抬起头,黝黑眼瞳里没有一丝神采,有些木讷,有些僵硬的转向这边······

    那一霎,任义只觉坠入无边黑暗,被无数阴风包裹,瞬间冻结全身。

    要不是感觉不到下半身,恐怕就有拔腿就跑的冲动。

    他颤抖着,忍住呼吸,尽量叫自己被忽略。

    可铁勇一双没有半点情感波动的眼睛,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他,惊得任义全身汗毛都倒竖了起来。

    气氛诡异到了极点。

    年轻时也曾走南闯北的老于头,算是阅历丰富,可也被这么不可思议的一幕,给惊着了。

    他干咽了一口吐沫,任由冷汗滴答,不敢动作太大,只努力撇目,用眼睛余光扫向一侧的老捕快,想寻求一个心理上能接受的解释。

    奇怪的是,老捕快似乎对正在发生的一切,视若无睹,仍在哪自斟自饮,一派闲逸悠然。

    见示意无效,老于头正准备张嘴说些什么,可就在这时,铁勇哪又传来了一阵让人凉气直冒,浑身起满疙瘩的动静。

    刹时,老于头就忘记所想。

    双目圆睁,神情万分紧张的盯向那边······

    断断续续,低哑的咳嗽,犹如两片破败生锈的铁石在相互挤压摩擦,既尖锐又刺耳。

    声音由小转大。

    直至声嘶力竭,用尽力气。

    就像是腹中有团作乱的秽物,想要突破束缚,从口腔中蹦跳出来一般。

    没有人敢上前相助,大家都噤若寒蝉。

    如同在看待一只从地狱归来的鬼怪。

    充满忌惮和恐惧。

    “哇”一大口乌血,被喷吐而出。

    那揪心挠肺般的咳嗽终于趋于平缓,铁勇黝黑的面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转换成煞白,再从煞白变成苍白,最后如大病初愈般变成枯黄色。

    见到这一幕,老捕快放下酒杯,微笑着向其招了招手,“这口乌血吐出来就好了···算你小子命大!以命换命,我说你咋这么死心眼,咱的命再不值钱,也不能说扔就扔吧?”

    没有人说话,回答他的只有三双空洞加迷茫的眼神。

    对于任义、老于头二人就差把所有的惊疑不定写到脸上了,老神在在的老捕快并不解释,一副智珠在握的恶心模样,从桌上重新拈过一只茶杯,倒满,推到四方桌子空着的一面。

    铁勇摇摇晃晃踉跄起身,以手抚胸,艰难的喘了几口粗气,枯黄脸色像是因为起身时扯动伤势,生出一丝不正常的潮红。

    老捕快这才慢悠悠说道:“看来水水的药物效果不错,不仅能骗过白五省,还剔除了你体内大半的瘀血,对身体恢复大有好处。”

    短短的一句话,揭示了所有疑问。

    也同时叫忐忑不安的任、于二人彻底放下了都提到嗓子眼的心。

    两人都不约而同偷偷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心有余悸的对视了一眼,如释重负。

    伤重醒来的铁勇扫了一眼空空如也的门沿处,目光在那滩触目惊心的血迹上停留了片刻。

    才用异常嘶哑的嗓音问向老捕快道:“白五省呢?”

    老捕快眼神闪过愠色,不过很快一闪而逝,他笑呵呵道:“铁兄弟,冤家宜解不宜结,老哥哥做主把人给放了······”

    一听此言,铁勇顿时虎目圆瞪,脸上再现潮红。

    老捕快不给他质问的机会,续说道:“你先莫恼,听我把话讲完······

    白五省抓是好抓,可铁兄弟你想过没有?

    这厮既然能在江湖中闯出偌大威名,不仅仅只凭一手快剑,还有一副被人赞誉的假仁假义,亲朋故旧更是遍布武林······”

    铁勇冷笑,“怎么,这就怕了?”

    老捕快皱眉,气恼,最终叹了一口气道:“是,我是怕了!

    我有一家老少,不想有朝一日被人屠戮殆尽。”

    铁勇继续嗤笑。

    老捕快再幽幽道:“况且,还有一个更使人忌惮的理由······”

    “是什么?”任义下意识问道。

    三人都瞧得清楚,老捕快的瞳孔在微微收缩,“有消息证实,白五省是莽山的人······”

    “莽山?!”任义不明所以,可不代表铁勇不知晓。

    莽山,当然是座山。

    一座大山。

    一座横亘在江湖顶端的大山。

    山上凶徒无数,却只是一人的附庸。

    那人就是山主,柳半。

    一位力压半座江湖的魔道巨擘,凶名赫赫,使人闻之色变。

    铁勇的冷笑凝固在脸上,是非轻重他拎得清。

    就算以天刀山庄无上威名,也只不过和莽山半斤八两,不相上下而已。

    当然,这其中参没参杂,白道与黑道之间的本质区别,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两般相说了。

    就论两边顶尖人物来讲,任乾坤和柳半。

    前者是稍逊后者半筹的。

    这从武林排名就能看出,江湖十大高手,柳六任七。

    虽说白五省身份晦暗驳杂,在凶徒无数的莽山并不见得受重视,可以柳半极度护短的乖戾性子,说不定会为天刀山庄惹来无端麻烦。

    尽管自己被驱离山庄,可哪里毕竟留下了太多的回忆,是抹不去的。

    铁勇眼眸闪烁,神情恍惚,似乎陷入了某些回忆当中。

    半晌,才又问道:“白五省出至莽山,不是妄言?”

    接而来三的质疑、质问,就算老捕快的脾气再好,也有了三分火气,恼怒道:“哼,府衙密档中有辑录,不信你自可去查!”

    话已至此,由不得铁勇不信。

    既然已经辑录在密档之中,可信度就毋庸置疑。

    这点不能否认。

    如若否认,就等于在质疑整个六扇门,整个朝廷。

    沉吟权衡了少许,铁勇也就接受了这个事实。

    他敛气凝神,很光棍的朝老捕快深施一礼,“多谢班头不吝点拨,才未叫铁勇以一己之私犯下不可弥补的大错······”

    见这个极硬极刚的憨憨终于服软,老捕快转怒为喜,笑的见牙不见眼,连忙伸手虚扶,乐呵道:“哎呀,铁兄弟这是做什么,都是自家人,不必如此多礼,快快请起。”

    铁勇郑重其事的深施完这一礼,才缓缓直起腰。

    不过在其脸上浮现的挣扎与不甘,被老辣油滑的老捕快只瞄了一下,就全瞧在眼里。

    出言宽慰道:“铁兄弟也不必太过忧心,既然咱们兄弟结下了这个梁子,就没有撒手不管的道理,他莽山在江湖上再威名赫赫,还能大得过朝廷······”

    意犹未尽的话语,包含的信息太多。

    铁勇一下抬起头,紧紧盯着老捕快,眸中涌现出异样的神采。

    就连这会才安稳神魂的任义跟老于头两人,也诧异的看向神色隐晦,可明显有些自得的老捕快。

    “你是说···想让县里出面······”铁勇不确定的试着问道。

    老捕快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做出一副很无奈的样子,道:“绿柳就咱们三个皂吏,对付名动江湖的武林高手,当然是力不从心,况且,铁兄弟你拼尽全力,身负重伤,是有目共睹的事实······”

    说着,他瞄向一侧。

    任义跟老于头是何等的世故,从那看似轻描淡写的不经意一瞥,立刻领会了诸多层意思,其中一项就是带有警告的成分。

    二人速度点头。

    而且神情认真,表示十分认同。

    老捕快笑呵呵转过头,拿起酒坛为二人空杯,一一倒满。

    轻声道:“我们能力有限,可不代表朝廷、六扇门会放过这些作奸犯科的人,不论他莽山多魔焰滔天,柳半多武功盖世,有罪必惩,可是朝廷铁律!”

    淡淡的话语像洪钟大吕一般震荡在心头。

    任义跟老于头这两个活了半辈子的人,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出了惊叹。

    不佩服不行,跟这老货的油滑比起来,自己真是拍马难及。

    短短几句话,连消带打,不仅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还能叫上司觉得这样做是情理之中。

    另外,附带着画龙点睛般的把铁勇临危不惧的悍勇突显出来,苦、难并举,叫再挑剔的上司也无话可说。

    给人一向宁折不屈的铁勇,这会也罕见的闭口不言。

    他神情有些不自然,眼神复杂,似乎有对以前莽撞无理的歉意,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激。

    铁勇嘴拙,但心里清楚。

    这是人情。

    一个天大人情。

    不管成与不成,得接着。

    不然,就是不知好歹啦!

    老捕快微微一笑。

    他能领会到这个刚刚调拨过来,一直跟自己不对付憨直汉子的纠结,善意已经释放出去,看来对方也已经领情,这就够了。

    当即笑着对其道:“不必太在意,毕竟以后在一起混的日子还长着,兄弟齐心,才能合力断金,对吧,铁兄弟?”

    铁勇羞然点头,双手郑重捧起老捕快特意为他而倒的那杯茶。

    话未说,可意思很明显,在为以前的所作所为致歉,也同时为这个人情好意答谢。

    老捕快笑容更加灿烂,端起酒杯,示意任义、老于头二人,道:“来来···同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