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圈又一圈，小花蛇缠绕在小手腕上整整三圈!

    “龙！”一个圆脸小女孩边说，边从手腕下捏住了蛇头，打算穿过蛇身打个结。“我的小龙快快长大。”

    “快扔了，这不是龙。”乌影离恰好路过南苑瞥见了这一幕，顺道拐入小拱桥下，望了一眼溪水旁的陌生小孩，厉声催促。“没有人告诉你蛇会咬人吗？”

    “它长大就变成了龙。”小女孩抬起下巴，眼有星辰。“你有龙吗？”

    “龙是故事里神兽，”他没想到小女孩会把故事当真。“不可能存在人世间。”

    “嬷嬷说，住在祖宅里的嫡主有龙。”小女孩问，“你知道嫡主的龙养在哪里吗？”

    嬷嬷越发胡说八道了！莫非是哪一位嬷嬷的孙女？这个女娃最多7岁！乌影离不记得后院里有这个年纪的小女娃，除非有人故意将女孩带到南苑。

    “你几岁了？”他对小孩越来越没耐心了。

    唇红齿白，面如凝脂，眼若黑曜，四肢修长......美人坯已见雏形，此念一闪而过，随即他便为自己的邪恶念头感到惭愧。

    恒城还有许多父母守着老观念，将年满12岁的女孩轻易就许给一个陌生的男人，而亲事往往也在七八岁起就订下了，仿佛生怕女子多吃了几碗米饭。

    可惜他只是一城嫡主，既不是城主也不是白昼大帝，否则定要将此等陋习统统作废！

    男尊女卑，自古已然。

    正因为如此，五系弟子中鲜少有女子能出人头地，包括他的母亲，也因为是女子，所以早早地嫁作他人妇，断了修炼之路。若是没有男女之别，母亲的修为在火系中必定名列前茅，有属于自己的传说。

    “8岁了。”小女孩斜眼看他。

    大概是被催婚成习惯了，乌影离见到任何出没在祖宅里的女孩都直觉是被家人送来换取利益的金丝雀，总是本能地提防。

    “你来祖宅做什么？”他已经很久没来南苑了。

    南苑属于嫡主十六岁以后的居所领地之一，除了南苑外，还有东西北三苑，围绕着古泉湖而建。而居于整座祖宅之中心的湖心院将是他以后，甚至余生的唯一居所。自他出生以来一直居住在后院，距离中院非常近，有时也就是一墙之隔。

    之所以如此敏感，是因为东南西北四南苑皆属于嫡主的女人所居之处，故而在这里见到这个陌生小女孩，他的警惕心一下子就提到了最高。

    当年父亲就是不肯开枝散叶，绵延嫡血，才至他今日无依无靠、孤身作战。

    大概也是觉得愧对老祖宗，近两年来，祖宅夫人对他的婚事格外上心，近乎到了日日提醒的地步！

    “我想来看看嫡主的龙。”女孩道出来意。

    “嫡主没有空。”他冷冷地回答。

    “你骗人。”

    “骗你作甚！”

    “嫡主是恒城最厉害的英雄，”泪珠子滚下来，小女孩鼓起脸颊，“不允你胡说八道！”

    “嫡主是你什么人？”他收起了冷脸，莫非又是母亲娘家的哪个亲戚？

    “我是木系家主之女乌木儿。”小女孩瞪着眼珠子质问，“你是谁？”

    刚收起的冷漠立即变本加厉释放，乌影离寒声道：“乌武鸣是你父亲？”

    “放肆，不许你直呼我父亲名字。”小女孩双手叉腰，气如海豚。

    “你是他亲生的？”他有些不可置信。

    那样一双歹毒的眼睛怎么就生出了这个水灵的小美人，大概是木系夫人贡献了自己所有的长处。

    “你到底是什么人，竟然当着我的面造谣我的出生？”小女孩怒红了脸。

    可惜了，几句话后，他相信眼前的小女孩就是乌武鸣之女，清清楚楚地告诉她：“嫡主的确有龙，但你这辈子也见不到了。”

    “凭什么！”小女孩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露出了骄横的本相。

    “此处乃是嫡主居所领地，你无权进来，速速离去，否则祖宅规矩绝对不会轻饶了你。”他才不管这个女孩子几岁，一想到乌武鸣在议事厅里的嘴脸，立即心生厌恶。

    “你这个无礼的家奴，给我站住！”

    叫唤来内管事，乌影离命令其将乌武鸣之女驱逐出南苑。

    遂后，他翻墙返回后院，刚落地就碰见了树荫之外的祖宅第一丫鬟小鹅。

    “小鹅姐这是吃了火药了？”他蹙眉望着小鹅臭着一张脸，怒气冲冲地从内管院走出来。

    小鹅鼓着脸，不发一语，走得迅速，像个火把一样冲了过来。

    拦在前面，他喊了一句：“谁惹你了？”

    “他们暂停了这个月用度。”小鹅咬牙切齿道，一张脸因为怒火而涨红。

    应该是议事厅里的余焰烧到了后院。“是我的错。”他清楚各位家主是在借题发挥、故意刁难，好让废物嫡主明白眼下的现实。

    “嫡主何错！”小鹅双手叉腰，骂道，“不就是倚老卖老，那些老家伙不就是欺负嫡主还没有长大成人。”

    “我去见他们。”他惹的祸，必须由他去解决。

    “站住！”小鹅喊道，“嫡主，你要见他们做什么？”

    “惹怒他们的人是我，不是你们。”他伸手安抚道，“他们是想给我一个下马威。”

    “凭什么！”小鹅质问，“哪里有嫡主和他们讨价还价的道理。”

    “凭他们可以停了祖宅的月钱。”他可以不吃不喝，但满祖宅男女老少不可以。

    “怕他们不成！”小鹅伸出食指不停地点着前院，“他们敢停，就让他们停个痛快，有本事就永远停下去。”

    祖宅上下，每个月的吃穿用度都是一笔不小的钱。对付那些老狐狸，他越是冲动，越快失去气势，必定会让那些老狐狸抓住把柄，导致祖宅彻底陷入混乱。

    “小鹅姐，祖宅里这么多的人，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眼下还不能翻脸，他承诺道，“放心吧，我会心平气和地与他们谈，绝对不会再起冲突。”

    “嫡主，你要是这样，他们只会以为你好欺负，越来越拿捏你。”小鹅突然那完全无所谓月钱了。

    “他们有这个本钱，而我现在还没有实力保护你们。”他边说边挤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容。

    “不就是钱，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小鹅说，“现在他们敢停了月钱，将来就要他们跪着求祖宅用月钱。”

    “小鹅姐？”他怀疑自己的耳朵，但小鹅的气势不像是狐假虎威，不得不可笑道，“我无私产可变卖。”

    “嫡主没有，我有啊。”小鹅说。

    这个答案猝不及防，乌影离甚至来不及自卑。

    “小鹅姐，这是一笔不小的钱。”他不得不提醒气疯的祖宅第一丫鬟。“不要为了帮我出气，害苦了祖宅上下。说到底，还是我势单力薄，无任何财力做底气，才让他们抓住了弱点。”

    “嫡主，我可是祖宅的第一丫鬟。”小鹅反过来安慰道，“祖宅里的吃穿用度，我比你清楚。”

    “你哪来的钱？”他百思不得其解。

    “我的私房钱。”小鹅仰着脸。

    一个丫鬟的月钱，存十年能存多少？

    “小鹅姐你的月钱是你自己的，不应该用来贴补祖宅，我还是去一趟祖祠吧。”他明白忍耐的意义。

    “嫡主，你不信我？”小鹅一巴掌轻落在他胸口上。

    “你可是小鹅姐，我怎么可能不信你！”这是他唯一可以信任的人了。

    “如果你还叫我小鹅姐，那就不许你为钱的事情去求那些老家伙。”小鹅一脸严肃，“他们敢这么做，那就让他们自己承受后果。放心吧，小鹅姐有钱。”

    “你向来务实，今日为何如此感情用事呢？”他走过去，单臂环住了小鹅的肩膀，“现在，我还不具备保护你们的能力！你们必须先活着，吃饱穿暖，才能等我强大起来。我们要先活着，这还是小鹅姐你告诉我的。”

    “嫡主，我有钱。”小鹅挣脱他的胳膊，面对着他，翻了个大大白眼，“我说过等你继承家主之位后，我就能养活你。”

    这是他三岁去启蒙院，在院门口分开时小鹅对他的承诺。

    “我记得。”他抓起了一只布满茧子的手，“我说过我成为嫡主之后，一定会让你成为第一丫鬟。”

    “小鹅姐养嫡主，嫡主保护小鹅姐。”小鹅嫣然一笑，“放心吧，我不是吹牛，我是真的有钱，完全能养得嫡主和祖宅！”

    “啊？”他相信小鹅，但是不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事实。

    “嫡主，还是不信？”

    “我......”他的兜底空空如也，蹙眉道，“莫非小鹅姐得了什么宝贝，能够不断变钱？”

    小鹅望着他，一脸温柔地拉起了他的手，一边小跑一边说：“嫡主，非给你看看证据不可了。”

    “小鹅姐，我还有事。”他必须去见各位管事了。

    “你见过乌木儿！”小鹅停下脚步，转身昂起下巴，惊讶道，“嫡主，你不会看上她了吧？”

    “她可是乌武鸣之女。”乌影离摇摇头。这辈子，他可能看上任何人，绝对不会看上敌人的女儿。“谁允许她来南苑的？”

    “她随她木系夫人来给夫人送年礼，怎么进入南苑的，那得问嫡主你啊？”

    “我如何知晓？”他甚是委屈。

    “嫡主为何偏偏今日去南苑？”

    “因为......”他明白了。“我约了管事们，想抄个近路。”

    “管事们对嫡主的了解，绝不亚于祖宅第一丫鬟。”

    出于直觉，他首先排除了外管事，毕竟他的手很难伸到后院来。

    “你觉得是哪一位管事用心良苦？”乌影离清楚必定是总管事和内管事所为。

    “木系家主不是瞧不上嫡主吗？那个乌木儿可是他的掌上明珠，心头肉，溺爱至极。”小鹅从他的嘴里听过不少议事厅的故事，皱七起眉道，“他家夫人却是五系三门中第一个上门送年礼的。”

    “如果她女儿生下嫡主继承人呢？”他自然明白木系家主的盘算。“再溺爱，在他眼里究竟不过是区区一个女儿而已。”

    “所以女子必须有钱。”小鹅说。“女子是人，不应该被当做货物买来卖去。钱是照妖镜，也是良心尺；穷时见人性，富时知人心；一富遮百丑，一穷毁所有。这些人都是势利眼，如今为难嫡主，怕是没有听过老人言：莫欺少年穷！”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嫡主也是人，也必须有钱。”他和小鹅相视而笑，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嫡主要是没钱，比女子还惨。小鹅姐，短短几年而已，你是如何成为富婆的？”

    “天道酬勤。”小鹅手指向天，“老天爷不负辜负任何一个努力生活的人。”

    “老天爷大概忙疯了。”乌影离再度苦笑，才会彻底忘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