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民贵君轻
秦扬见他手腕徒然翻动,心中暗道不妙。
但为时已晚,黑袍男子只用一招,就卸掉秦扬的压制。
秦扬顿时身体失去平衡,根本无法躲避黑袍男子的扫击,一下子被打飞出去!
“喂,收着点!”
观战的华服少年突然叫嚷起来,“今夜无法去沧阳关下遛马就已万分扫兴,你要敢把捡来的宝贝弄坏了,小心我收拾你!”
秦扬在地上翻滚了十多圈才停下,所幸积雪身后,没有被地上的石块擦伤。
他踉踉跄跄地爬起来,对那黑袍男子一拜。别人看不出来,可秦扬心里清楚。
方才那一扫,黑袍男子已经手下留情了,仅仅是借力打力,将重心不稳的自己弹飞出去,并未下狠手。
“吼!吼!吼!”
身后的秦军重骑忽然大喝起来,声势惊人,让闻者血脉喷张。
秦扬也被深深感染,体力精神仿佛恢复了几分。这就是传说中天下最强的军旅——秦国铁骑!
华服少年一挥手,身后的铁骑竟然瞬间噤声。
秦扬心中不甘,看样子会被那名少年权贵轻视。
谁知少年拍马上前,来到秦扬面前,拍掌道:“不错不错,你还能压他半手,是个值得我大秦招揽的天才。”
那两名执掌罗伞的骑兵也赶紧跟上,少年夺过一柄伞,又把身上披着的金裘一并扔给秦扬,“看你不像耐寒之人,别冻死在这里。”
“谢王爷。”
秦扬看样子对方对自己还算满意,便捡起罗伞金裘,准备去拔出银枪。
少年见状,不屑道:“还去拿那破铜烂铁作甚,本王回去赐你件神兵利器。”
旁边一骑为秦扬牵来一批战马,秦扬随即翻身而上。
众军纷纷为华服少年让出道路,大军调转方向,直奔长雁关。
“策马千军外,长夜雪入怀。天公自有意,赠与奇株来。”
少年大笑起来,对着并骑在身旁的黑袍男子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你坏了本王雪夜遛马的兴致,本来应该罚你,但为大秦揽来一个人才,功大于过,回去有赏。”
......
华服少年率领的军队在半路上安营休息,秦扬也疲惫至极,跟着铺设营帐后,准备休息。
一个秦军士兵急匆匆地赶来,四下寻觅后,看向秦扬:“王爷有令,命你即刻前往。”
秦扬随即跟着那名士兵前往大帐。沿途他一路观察,虽是露天简营,但秦军的营帐布置的井然有序,四下值守的分布非常合理。
不远处,数十名斥候正准备出发,前去为大军预警。
“嘿,小家伙,你真的挺强的。”
那名士兵说到,“累成那样,还能和我们将军过一招,不简单。”
秦扬不解道:“你家将军是何人?”
“你不知道他?”
那名士兵目瞪口呆,“罢了,你早晚会知道,我就不多嘴了。”
随后一路无话。
走了没多远,便到了那少年王爷的营帐。
秦扬掀开帐帘进去,只见其中灯火通明,帐中地面上的积雪已被清掉。少年手持书卷,盘坐在一个厚毯上。
“坐那边。”
少年头也不抬,一指旁边的一套行军睡毯。
秦扬轻轻走过去,端坐在那里,认真打量起眼前的秦国权贵。
仔细看来,眼前的少年真可谓是眉清目秀,英气逼人。
纵然看上去因为年幼,少了几分阳刚,但眸中神采彰显着一股睥睨天下的王者之色。他在看书看到精彩时,偶尔还会轻舔薄唇,又透出几分不羁的邪气。
少年合上书卷,自顾自说:“遵贤道,教黎民么?”
随后看向秦扬,“你说说看,身为王者,是该启民之心智,还是使其蒙昧。”
秦扬思索片刻,回答到:“若图速效,自当愚民而治。若欲创千秋万代之基业,还需百家争鸣。”
“如今群雄逐鹿,皆问鼎天下。大秦据西偏荒之地,该如何治理国家?”
秦扬想起秦国的法治,此时如果跟少年讲什么以仁治国恐怕会惹其不悦,便违心道:“乱世当用重典。”
“你不诚实。”
少年一语道破秦扬心思,“我大秦虽然推行法家,但法家之道更宜于震慑威吓。之前不少宵小心怀鬼胎,达官显贵仗着有几分皇家血统,卖官鬻爵贪赃枉法,自当以严刑酷法来对付之。而今国内安定,百姓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治国之道当切合当下。你若有见解,不妨直言,我恕你无罪。”
秦扬倍感尴尬。一方面,是被少年看穿了想法;另一方面,他身为楚臣,是来秦国求援,为何会与其国权贵谈起秦国治国之事?
可如果让少年看出他的打算,恐怕连这营帐都出不去。
既来之,则安之,秦扬想开之后,坦言到:“在下以为,民贵而君轻。”
“哦?”
少年出乎意料并不恼怒,反而倍感兴趣,“世人皆知君王之威仪,你为何会说出民为贵之言?”
秦扬双手微微作揖:“王爷,在下认为君之威与民之贵并不冲突。君以权恩泽百姓,顾其衣食、爱其身体,万民自当愈加景仰,为君者愈加威严。倘若君视万民如草芥,民不聊生怨声载道,则何来忠君之人,何募养兵之资,何处又容为君者施展威仪?”
“哈哈哈!”
少年开怀,径自走到秦扬身边坐下,“有趣,有趣!你这番说法有几分道理,可未免倒果为因。你难道不知,君权由上天授予,百姓须尊天意么?”
秦扬愣了一下,不是因为少年突然坐过来,而是他闻到少年身上淡淡的香味。
他心中一突,之前听师父说过,世间有男子喜好龙阳——
“在下......”
秦扬停止胡思乱想,稍稍往旁边挪了挪,“在下认为,天意即民意。古往今来,得民心者得天下。君之贵,当由万民来传颂,不该自命不凡。为君者,民即是天。”
“好一个不该自命不凡!好一个民即是天!你胆子倒是不小——不过本王喜欢。”
少年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喃喃自语:“天下合,苍生虽亦有百般苦,可远不及天下乱之苦——”
随后看向秦扬,“你方才说的民贵君轻,本王觉得很有意思。你之前是哪里人?”
秦扬如实说到:“在下楚人。”
“楚人?”
少年轻蹙秀眉,“楚国占据江南之地,为天下鱼米之仓。奈何楚人不思进取,推崇迂腐酸儒,喜好丝竹靡图,真是暴殄天物。若我大秦有那般富庶之地,铁骑早就纵横八荒四海!”
秦扬心中不悦,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少年看了他一眼,轻笑一声。
“此番交谈,颇有趣味。你再陪本王聊聊,本王准你在这里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