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柳絮落尽，偶有蝉鸣。

    弦月下，一清冷少年悠悠走在乡村小径上。

    他的背上趴着一个五六岁的女娃儿。

    女孩儿模样可爱，尤其一双弯弯笑眼甚是招人喜欢。

    “我走了以后，你要听话，不能再像今日一样，这么晚还溜出来玩。”少年好像并不习惯这样说话，将一句本该是温柔的话说得生硬疏离。

    “还不是为了给你道别。”女孩儿心中腹诽，脸上露出了一丝与童稚不太相称的成熟笑意来。

    但只一会她就恢复了天真模样，噘着嘴道：“小哥哥是不喜欢月儿，才要离开月儿的吗？”

    说得那叫委屈巴巴，可怜兮兮。

    少年叹了口气，正欲开口，前面突然传来了一声异响。

    似桌椅撞翻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的清晰。

    “咦？”女孩循声望过去，“好像是从我家传来的。”

    又传来几声不大但紧凑的响动，少年脸色大变，朝着那间房屋疾驰而去。

    薄月照在那扇大开的大门上，门内屋中黑漆漆一片，再无半点响动。

    少年立于院中放下女孩，指着院子内一个隐蔽的角落，神情肃然。

    “你躲好，不要出来。”

    女孩儿才跑两步，少年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猛地转头，只见从屋里冲出来三名手举大刀的黑衣人。

    少年横剑于身前，冷声道：“你们是何人？”

    黑衣人直接朝还在奔跑的女孩冲过去。

    少年宝剑破风挥出，挡住汹汹铁刀，瞬间刀剑相击，身影交错。

    少年非一般少年郎，只见他面不改色，沉稳应对，一剑长虹化作数道光影，即使对手身强力壮，且有三人，竟也未落下风。

    突然，一名黑衣人瞅准机会，挥刀朝向女孩。少年旋即速转身侧护住女孩，情急之下的动作不免露出了破绽，黑衣人乘机砍向少年。

    少年闷哼一声，眼看黑衣人第二刀即将落下，少年咬紧牙关挥剑，只听“叮”的一声，火星四溅，接住了这致命的一击。

    女孩儿吓得早已喊不出话来，一双大眼瞪的溜圆，看着少年身后伤口皮肉翻开，汩汩鲜血瞬间染红了白衫。

    少年本有旧疾，现又添新伤，体力开始不支，视线模糊中看到女孩儿，突然又清醒了。硬撑着继续与那三人厮杀，终于将他们斩于剑下。

    他撑剑半跪于地，将吓得僵住的女孩儿揽在怀中，轻声道：“月儿自己找地方躲起来，乖。”

    在昏迷之前，似乎隐隐听到了吓得呆滞的月儿喃喃着，好像是在说，“姐姐，姐姐，你出来啊芽儿怕……”

    姐姐？

    ……

    十二年后，冶川县

    一辆风尘仆仆的马车停在了迎来客栈门口。

    车上下来一男一女，男的风流倜傥，一看就是世家贵公子。女的长相虽然说不上惊艳，但长着一双弯弯笑眼，增添了几分可爱。

    “客官，打尖还是住店？”掌柜笑脸相迎。

    “把店里的好酒好菜端上来。”男子折扇一收，选了一个位置，招手同车女子坐过来。

    “掌柜，这里离灵草村远吗？”

    “不远，这里过去三十里地就是。”

    闻言，男子回头同女子商量，“若若，现在赶过去就天黑了，不如我们今日就在这里宿一晚，明早再去灵草村。”

    被唤作若若的女子名叫李若晏，是中都御史中丞冉府当家主母的远房侄女，而这名说话的男子正是那冉中丞独子，冉舒宸。

    “我看你是想逛街了。”李若晏一语道破。

    冉舒宸细长的桃花眼一挑，撒娇道：“我的好姐姐，这里好多小玩意儿连中都都没见过，李常他们是第一次来，怎么说也要让他们逛逛吧。”

    随行的李常等三名护卫早已见惯了自家少爷这番模样，都低头喝茶，当作什么都没听见。

    李若晏将自己的袖子从冉舒宸的手中一点点扯出来，顺着他的意思道：“是，是李常他们想去，那等吃完了饭，你也同他们一起去逛逛。”

    冉舒宸一愣，“你不去？”

    “我有点累就不去了，留在这里等你们。”

    冶川县地处边陲，有南来北往的商客常经于此，更有北方外族在此地经商，所以这里虽偏却是热闹非凡，适时酉时未至，街头已开始挂起灯笼，小商小贩们也陆陆续续推车而至。

    冉舒宸他们已经逛了半个时辰，李若晏百无聊赖地用手指沾着茶水在桌上胡乱画着。

    “前面有人被撞了，快去看看……”客栈外有人跑过，声音飘了进来。

    她听到后感到好奇也跟了过去。

    出事地点已被人群围了个水泄不通，李若晏挤不进去，只听得里面声音传出。

    “我老婆子亲眼看到你撞到他了，他才倒地的。”

    “你莫血口喷人，我还没碰到他，他就倒地上了。”

    李若晏心中暗道：难道这个世界也会有碰瓷？正感慨着，也不知是谁哎呀一声，大叫道：“这人口吐白沫了，要死人了！”

    此话一出，人群迅速向后退了几步，李若晏终于能看清了发生了什么：一老婆婆拦着一辆驴车，正与那驴车车夫争执。

    被撞的是一名黑汉，此时他躺在地上。

    任由他额头流血，口吐白沫，却无一人伸手施救。

    李若晏叹了口气，默默上前蹲在他旁边，检查起伤口来。

    黑汉的额头伤口无大碍，要命的是癫痫发作了。

    此时已丧失意识的他四肢开始抽搐，李若晏恐他会伤了自己，于是试图压住他四肢，奈何力量不够。

    “你，过来搭把手。”她朝离自己最近的车夫道。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车夫却暼开眼，躲开了去。

    李若晏：“……”

    好在围观的人还有许多，只是离得稍远一些站着。她头也未抬，朝人群任意一指：“那你过来帮下忙。”

    人群顿时安静了下来。

    李若晏觉得古怪，这才抬头顺着自己所指望过去。

    原来，她随意指到的，竟然是一位气度非凡的翩翩公子。

    公子手握长剑，身姿挺拔，一身玄衣衬得他气质尤为清冷。

    这样的一个人怎会救一个命如蝼蚁的平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