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点燃它
“你好，我叫伊利斯！”
伊利斯的半边身体被烧的焦糊。
已经不疼了，因为皮肤、肌肉、骨骼乃至神经全部坏死，如果此时有人在他身边，一定能闻到一股浓郁的烤肉味。
他的另一半身体被紫色火焰缠绕着，甚至在逐渐元素化，替他承受着孱弱人类无法承载的庞大魔力，也暂时赋予他与巨龙交手的资格。
完好无损的躯体只剩右脸，其他地方要么被烧焦，要么成为火焰的一部分。
他不知道现在的自己到底还算不算人类。
算不算......
活着。
不过无论这次战斗的结局如何，在火焰最终消散时，在肉体彻底崩溃时。
伊利斯会死。
这是魔法的代价。
西尔维娅尽全力推着船走了。
很幸运，龙是从北方来的，只要他们一直向西走就能到西南诸岛。
西尔维娅是个勇敢、乐观、积极的孩子，伊利斯觉得她的能力不仅仅是简单的控风。
也许和空气有关？只是被她理解成了单纯的风魔法。
潜力无限啊少年。
可惜自己看不见了。
还有科尔，厨师的孩子，把自己从地狱里拉出来的大高个儿。
家里那么穷，不知道他吃什么长大的，真是搬砖的一把好手。当初要不是他那一瓶子，自己早死了。这一个月来太忙了，都没怎么和他说话。
一个月......
原来才一个月吗......
像过了半辈子。
对了，还有法尔克。
这家伙一直把自己当成全村人的希望，平时木板板的，其实说到底也没比我大几岁，却担着七百多人生死存亡的责任。
骑士团牺牲的时候，他一定很伤心吧
这么个正直到执拗的人。
还真就带领我们走到最后一步。
有他陪着，倒也不算孤单。
漆黑乌云弥漫。
伊利斯看不见他在哪。
“至少告诉我你的名字吧。”
伊利斯仅剩的半张嘴对黑龙说道。
短暂的沉默后，巨龙开口了，龙吟通过龙语魔法转化为沙哑低沉的女声：
“拉弥亚。”
祂突然问道：
“船上的人类里，有你的亲人？”
“没有。”
“有你的挚友？老师？恋人？”
“没有。”
“那你为什么要为他们而死？”
“......”
拉弥亚身为龙族，见证过太多太多智慧生命在自己面前死去。
贪婪的冒险家觊觎不存在的龙之财宝，挚爱恋人在箭雨下殉情，帝王在皇宫中死守到最后一刻，恪守信条的骑士敢于孤身挑战巨龙......
爱情、荣誉、信仰.....
贪婪、仇恨、利益......
数万年的生命中祂见过了太多。
你属于哪种？
祂看不透眼前的法师。
那就杀了他好了。
万钧雷霆再次凝聚，空气中的魔力近乎枯竭，龙之咆哮锁定燃烧着的身影，再无留手，再无仁慈。
你为虚无倾尽所有，
我便送你永恒的毁灭！
......
......
黑色光柱逐渐在瞳孔中放大。
为什么？
其实我也没想到能走到这里。
我都没想过自己真能从那片废墟里活着出去，真能从这个大屠宰场逃出来。
从扔火球到和巨龙搏斗，哥们儿就用了两个多月。
但我其实就是想活着呀。
从想自己活着，到想带着科尔。
到了营地，又想带艾凡活着，带西尔维娅活着。
最后又想带七百人活着。
就当我是为贪婪而死吧。
伊利斯走入龙息。
无穷的魔力赋予他无穷的生命力，他燃烧着自己，换来烈焰撑起一层保护壳帮他分担来毁灭的雷霆。
伊利斯能感觉到自己仍算得上“活着”的部分正在濒临枯竭，堪堪维持着人形的肉体哪怕烧成焦炭都无法再榨出一丝一毫的潜力。
“不够.....还要在近......”
黑龙持续吐息，挣扎的小小火苗如将熄的蜡炬般，逐渐湮灭在万丈雷霆中。
......
......
我怎么了？
为什么会和一个人类说这么多？
巨龙突然疑惑到。
我怎么会有这么多过剩的情感？
是谁？
谁在窥视我？
“太阳！！！！！”
祂突然向天空怒吼，无穷乌云霎时驱散，露出高悬天外的太阳。
它仍然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一切如常。
“滚出我的思想！！”
“你要神战吗？！！！”
神战？
什么东西？
伊利斯不懂，也许是那个真正的高位存在吧，他不在乎。
黑龙被那东西干扰了。
这很好。
紫色烈焰自伊利斯胸口爆发，在太阳的注视下，原始魔力听从他的号令，结成一张火焰网死死捆住暴怒中的巨龙。
吼！！！！！
狂怒龙吼响彻大海，堙灭光柱翻转着尽情撕裂一切。
尽管太阳正在凝滞祂的空间，尽管祂的思维被超位格的权柄逐渐蚕食，尽管残存龙族数万载积蓄的力量在那种东西面前不值一提。
......
......
......
但龙族绝不会再被束缚！！！！
......
......
......
“该死！”
“火网要崩溃了！！”
......
......
......
“......古树精灵对他说，龙的心脏在腹部鳞片最厚的地方......”
“......勇敢的骑士拿着公主赠予他的神兵，一刀就砍下了巨龙的头......”
“......骑士最终拯救了公主，公主与骑士王子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妈妈！妈妈！能不能再讲一个！”
“宝贝乖，睡吧......”
“除了训练。”
“原来我小时候还真干过点别的事儿啊。”
“法尔克！！！！”
空间破碎，银色骑士一如既往从中跃出，童话故事般顶着雷霆与火焰踏碎空间冲向剧烈挣扎的黑龙。
空间置换，法尔克闪烁进了黑龙的体内，他看到自己的部分躯体由于视线被遮挡同样被挡在外面，平整的截面不断涌出鲜血，疼痛清晰地通过被割断的神经传到大脑。
预想中的被巨龙体内的魔力洪流一瞬间粉碎的情况并未发生。
他已经不在乎了。
那坚不可摧的肉体最脆弱的地方。
那颗不断跳动的巨大心脏。
就在他面前。
随着一次闪烁。
骑士将自己嵌了进去。
与龙心一同爆炸。
......
......
不断下坠着的伊利斯看着独臂的骑士冲向巨龙，就像预言中的一样。不过骑士没让自己快逃，自己也没被骑士禁锢。
哪里出问题了？
伊利斯不想知道。
他永远失去了一个朋友。
轰！！！！！！
湛蓝色的烈焰顷刻间凝成火柱重重轰在不断挣扎的黑龙身上，心脏受创令祂陷入狂怒，巨大火网已经被彻底撕碎。
一同瓦解的还有伊利斯的身躯，他原本的身躯，那微小的肉体在无穷能量的冲刷下已经变成了勉强看得出人形的炭块。
魔力汪洋已经彻底无法再通过消耗生命释放。
......
......
还有灵魂。
伊利斯要点燃它。
......
......
伊利斯无声怒吼，倾泻仅剩生命支撑灵魂轰击，巨龙发出低沉龙吟，不断挣扎着，凭借强大的肉体抵抗灵魂火焰的炙烤。
人类灵魂与龙之躯体僵持着。
最终，心脏受创的巨龙支撑不住，随着最后一声龙吟响彻天际，祂直直向海洋坠去。
黑云散了。
......
......
胸口传来的剧痛令拉弥亚挣扎的更加剧烈，那家伙居然在体内摧毁了自己的心脏？火焰大网不断被扯烂，又不断靠着法师的魔力不断复原，真是难缠。
祂当然不会死，区区一颗心脏被毁，就算整个身躯被炸没一半自己依然能活。
但是该死的太阳神在不知不觉间已经禁锢了自己的部分思想，甚至在逐渐禁锢自己的行动。
该死的神明。
但也仅限于此了。
祂无法亲自来杀我。
神战即将爆发，神将再次干预凡间，巨大的流血与纷争将在塔文重演，一如四万年前的兽人战争。
这次谁将沦为正义的敌人。
帝国吗？
神战即将爆发。
但不是现在。
远古记忆突然涌入脑海。
“你相信吗，拉弥亚。”
带着巨大镣铐的身影，轻轻抚着自己的头：
“相信吧，拉弥亚。”
“我们会自由的。”
“我们会自由的。”
“阿普......”
龙之怒吼响彻天空，魔力风暴肆虐咆哮，火焰大网顷刻间粉碎崩解。
祂的双眼死死盯着已经远去的船队。
绝不能让他们活着逃走！！！！
轰！！！！！！
来自灵魂的轰击命中巨龙，攻击奏效了，灵魂火焰同样灼烧着巨龙的灵魂，这无关任何防御，无关任何能力。
仅仅是一个曾想活下去的人的最后挣扎罢了。
“这是......”
拉弥亚感受到自己的思维正在渐渐迟钝，许久未曾感受到的悲伤、快乐、愤怒种种情绪一拥而上，无数回忆，痛苦的也好，幸福的也好，一次又一次轰击着自己的灵魂。
失去悲伤就不会痛苦，失去快乐就不会失望，失去幸福就不会绝望。
这些都是数万年间被祂摒弃的，祂不愿再拥有的。
“必须......前往......海洋......”
“海洋......”
“是盟友......”
拉弥亚的最后一丝意识支撑祂潜入海洋，海洋能帮祂隔绝太阳的注视。
......
......
......
“你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