谎言

    回到警局的刘峰看着情绪几近崩溃的庞梅在对邢松哭诉着，

    “警官，我儿子现在怎么样了？求求你让我去看看我儿子吧！”。

    “别急，凶手马上就找到了。你先冷静一下。”

    刘峰坐在椅子上呷了口茶，冷静的对庞梅说道。

    “不如咱们再聊聊，就知道凶手是谁了。”庞梅无奈的叹了口气，右手握拳砸了一下桌面“只要能让我见到儿子，怎么聊都行。”

    刘峰微微一笑，“那咱们现在开始，不耽误你见儿子。”

    “李永辉在22点左右到达你家是吗？”

    “是，应该是快晚上十点，还不到十点。”

    “那再讲一下李永辉来到你家的后发生的事吧。”

    “我讲了两遍了！我当时在楼上，就知道这么多！”

    庞梅的情绪愈发急躁起来。

    “我们都有录像和笔录，只是想听你再讲一遍，我们进行一下确认。”沉默几秒后庞梅开始了第三遍陈述。

    “晚上十点多，李永辉开着车撞开我家大门，然后我老公看着躲不过去了，就去开了门。我怕出事，就下楼想着劝劝，结果话没说两句就被我老公哄上来了。李永辉进屋后和我老公聊的什么我也不清楚，但是我在楼上依稀能听见他们在吵关于钱的事。”

    “你儿子当时在干嘛？”

    “我儿子放暑假回家，当时他爸正拉着他在大厅聊天，李永辉来了以后，我儿子没有离开，就在那听他爸和李永辉聊天。”

    刘峰面无表情的继续追问

    “你老公家暴你，吸毒、赌博这事你儿子知道吗？”

    庞梅神情一滞，“知道我老公打我，但是赌博吸吸毒他不知道。”

    “继续吧，讲得再细致一些。”

    “后来我听见楼下好像打起来了，我就想着下楼看看怎么回事，结果一下楼就看见小勇躺在地上，李永辉拿着刀捅在我老公胸口。”

    庞梅急促的呼吸着，仿佛又再次回到了案发现场。

    “我吓得赶紧往楼上跑，边跑边报警，李永辉本来想要追上来杀了我，但是我刚说出地址，他估计害怕你们抓到他，转身就去开车逃跑，结果车发动不起来，他就直接跑了。然后我一不小心脚下踩空滚下楼梯晕过去了。”

    刘峰点点头，眼神柔和了很多，也终于露出了今晚第一抹微笑。

    “嗯，很详细了。“

    庞梅如释重负，身子放松下来。

    “不过...”

    “你是从哪看出李永辉是要杀你呢？”

    庞梅愣了一下“我儿子倒在地上，生死未卜，我老公被杀了，他追我，不是想杀我吗？”

    刘峰略带玩味地问道

    “你再想想，你确定，他追你了吗？”

    “追了啊，不过刚追几步，听到我报警，他赶紧跑了。”

    刘峰点点头，身子靠在椅子上，盯着庞梅。庞梅看着一言不发的刘峰，顿时急躁了起来。

    “你什么意思！有话你直说！”

    刘峰点点头

    “你知道吗？有一个成语叫做恼羞成怒，在心理学上，当一个人想要掩饰某个真相却又被人发现，一时间没有想出应对的办法，大多数就是你现在的样子。”

    庞梅听了刘峰的话，胸口的起伏逐渐降了下去。

    “刘警官，你这边有什么问题直接说嘛，我一定全力配合！”

    犹豫了一下，庞梅委屈而坚定地接着说：“不过你要说我隐瞒了什么，我...我真没有隐瞒啊！我这命都差点没了，还隐藏什么真相。我说的可都是事实！”

    刘峰轻轻摇头“你这样不到黄河不死心的人，我遇到太多了，演技比你好的也很多。”

    停顿了一下，刘峰接着说

    “我想问一下，你当时看到李永辉的时候，李永辉正在把匕首插在你老公王云生的胸前。与此同时他发现你见到了他杀人的一幕，便要追杀你。”

    “假设李永辉真的想杀你，为什么要把刀留在王云生胸前，而不是拿着刀追你？”

    庞梅看着刘峰锐利的目光一时间张口无言。

    刘峰解释道：

    “我们赶到现场时，凶器在王云生的胸口并未拔出来，你又是从哪判断出李永辉是要追杀你呢？”

    庞梅终于反应过来：“我也不知道，我只是看他要追上来。”

    刘峰对于庞梅这个回答并不意外“嗯，你是从一楼到二楼之间的平台摔下去的吗？”

    庞梅低下头像是思考“好像是吧，我记不清了。”

    “李永辉的车撞到了别墅的大门后，斜停在院子里。但是不管是从一楼大厅还是从楼梯的角度，是看不到李永辉跑出门外开车的情景的，你是在哪看到的？”

    沉默了几秒，庞梅终于爆发，用力拍着桌子“你是在怀疑我吗！我一个女人杀了两个男的？”

    刘峰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庞梅冲着自己咆哮。

    小齐被刘峰的这一番询问震惊了，视线不停的在癫狂的庞梅与冷峻的刘峰身上来回偷偷打量着。庞梅歇斯底里的怒吼着，刘峰干脆开始了闭目养神，留下小齐一个人故作镇定的看着面前的笔录。

    雷雨将歇，这一晚的经历，让庞梅早已身心俱疲，处心积虑编造的谎言也被轻而易举的识破，咆哮逐渐变成了哭嚎，慢慢的又变成了呜咽。

    刘峰双手交叉，两个大拇指互相摩挲着，似乎一点不在意时间的流逝。

    “庞梅，直接交代了吧，可以给你按自首处理，从轻处罚。何况王云生对你实施家暴，法院了解情况后对你的判罚也会相应的酌情处理。”

    此时的庞梅再没有一丝声音，除了抖动的双肩也再没有别的动作。

    “你可能不太了解我，我审讯的时候会给犯人一次自首的机会，也仅有一次机会。如果你不说的话也没关系，不过是再多几次分析取证，但是一旦我出了这个门，哪怕你想说也不会有人再来听了。”

    说完刘峰伸了个懒腰，微笑着看庞梅。

    庞梅低着头，用力揪着头发的双手不住的颤抖。

    “不想说没关系的，我从不强人所难。一晚，两条人命，要不是看在你被家暴，或许事出有因的情况下，我连机会都不想给你。你这样的人我见过很多，当我给他们机会的时候都怀着侥幸心理，等我带着铁证回来的时候他们没有一个不后悔的，又开始痛哭流涕。太多了，太无聊了。”

    刘峰轻轻摇了摇头，向后拖动椅子，起身对着小齐说“走吧，让兄弟辛苦再跑一趟案发现场，法医那边鉴定结果和DNA比对催一下。”

    小齐心里念叨着“不是刚刚从案发现场回来吗？法医鉴定结果也出来，李永辉确实是在河里溺水身亡。万一庞梅死不承认不就完了吗？师傅，你诈人好歹有点水准啊！”

    刘峰说着打开了门，当他后脚正要迈出去的同时，庞梅的心理防线终于彻底崩塌。

    “我自首！我说！我说！”

    庞梅冲着刘峰哭喊道。正在低头收拾东西的小齐，看到这一幕呆若木鸡，唯一的念头就是“不愧是师傅！”刘峰缓缓转身，重新回到桌前坐下，等待着庞梅的自首。

    闭上眼听着庞梅的陈述，审讯室中的刘峰再一次回到了案发现场。

    刘峰看着那辆熟悉的轿车再次撞开了别墅的大门，不紧不慢的跟着李永辉的脚步来到了别墅内。李永辉一脚将王云生踹倒，王云生连忙爬起来还没张嘴说话，李永辉就张嘴骂道：“你他妈耍老子是不是！200万什么时候还？他们废了我之前，我先弄死你信不信！”

    王云生快步上前，卑微地笑着轻轻按下李永辉的手臂“辉哥，别急，就这几天，钱马上到位。再说了...”“哎呀，辉哥来了！别气别气，咱们有话慢慢说。”

    庞梅陪着笑从下楼向大厅走，还没走两步王云生怒骂道“滚上去，男人的事你少来掺和！”庞梅愣了一下，尴尬的笑笑，担忧地看了眼握紧双拳的儿子王勇，对李永辉说：“辉哥，我上楼给你们泡壶茶，你们慢慢聊哈！”

    正当庞梅转身上楼的时候，李永辉说：“你媳妇儿长的不错啊！伺候伺候我，当个利息算了。”王云生一脸尴尬，忙低声说着：“好说、好说，辉哥你看改天行不行，孩子还在这呢！”王勇嘴唇颤抖着，父亲的窝囊，李永辉的嚣张跋扈让王勇的瞬间失去了理智。

    庞梅身形一顿，静静地站在楼梯上，不敢转身，不敢上楼，更不敢下楼。“你跟你儿子都在，不是更刺激吗？哈哈哈哈！”

    王勇刚站起身，冲向李永辉，就被李永辉一脚又踹倒在沙发上。听到楼下的打斗声，庞梅忙转过身去，恰好看到王勇正准备再次起身，却被冲上前去的李永辉随手抄起的红酒瓶砸在脑门上再次倒在地上。看着儿子已经昏倒，李永辉还在用力踹着王勇，庞梅急忙跑上前跪倒在地，挡在王勇和李永辉之间，在确认王勇只是晕倒后，庞梅哭着抱着李永辉的腿“辉哥，别打了，我跟你上楼！”

    这时候看着儿子倒地不起，自己媳妇儿被李永辉揪着头发跪着上楼的王云生再也忍不住了，一个健步向李永辉扑去。

    李永辉一声怒吼将王云生一拳打退出去，王云生不要命般的又扑上来和李永辉扭打在一起。庞梅见状随手拉开束着窗帘的绳子，紧紧缠住李永辉的脖子。

    李永辉情急之下，拿起过盘中的水果刀，一刀刺进了王云生的胸膛。庞梅见状，怒与恨的交织让她加大了手上的力度，更加用力的绞着李永辉的喉咙。王云生则对着李永辉怒目相视，死命地抓着李永辉的双手，不让李永辉将刀抽出去。

    三人的僵持随着李永辉的倒下而结束。

    庞梅瘫坐在地上，看向王云生，只是他已经没有了任何气息，胸口的血浸染着衬衫，逐渐与地上的红酒融在了一起。

    李永辉和王勇也倒在地上，整个屋内只剩下了庞梅一个清醒着却已经精疲力尽的人。庞梅伸手试探了一下李永辉的鼻息，还有呼吸。

    呆坐在地上的庞梅看着倒在地上的王勇，心里一阵酸楚，儿子正在上大学，成绩优异，如果今天失去了父亲，李永辉今天不死，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不能这样！庞梅努力站起身，来到王云生身边，颤抖的手慢慢伸向了王云生胸前的水果刀。

    就在庞梅手指即将触碰到水果刀的一瞬间，猛然缩回。这样岂不是自己也成了杀人犯，自己进了监狱，儿子的生活只怕更难。

    庞梅转身跑回屋里，披上雨衣，带上平时在家刷碗的手套，拼尽全身力气拖起李永辉向门外走去。庞梅扛着李永辉来到大厅门口，将他放下。家里的车早就被王云生拿去抵债，好在李永辉自己开了车。庞梅想把车开到门前，结果发现车根本启动不起来。

    庞梅绝望地砸着方向盘，无声地哭着，可是面对随时可能醒来的李永辉，庞梅不敢再拖延下去。

    庞梅立刻回大厅门口，用门前宽大的地毯将李永辉裹成一个圆筒，为了防止雨水将李永辉打醒，庞梅将身上的雨衣也裹在地毯上。又用绳子，将李永辉固定在地毯里，就这样一点一点推着李永辉向河边滚去。

    50米的路程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当庞梅将绳子解开，把李永辉的尸体从桥上丢入河中，只觉得瞬间失去了全身的力气瘫坐在桥边。

    但是庞梅知道这只是完成了第一步，接下来如何不引起警方的怀疑才是最重要的。

    拖着地毯来到河边，庞梅将睡衣和鞋子脱下连着一块块石头放入地毯中，紧紧地系上，又用绳子捆绑好，再次爬到了桥上。赤身裸体的庞梅一步三晃地走到河中央，将裹着睡衣和石头的地毯用力推了下去。

    今晚的秘密仿佛这一袋沉重的罪证，在河中缓缓沉了下去。

    做完这一切的庞梅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回到家中，换了一身衣服，将地板上的水渍拖干净，拿起手机，慢慢走上楼梯。

    庞梅强行打起精神，拨打了报警电话“西郊1号别墅...救命！”随后便闭上眼，向楼梯下倒去，“发生什么事了？喂？您还在听吗？”

    庞梅睁着眼，看着天花板，手机掉落在一边，听着手机中警员急切的询问庞梅没有回答，轻轻合上了双眼，等待着警方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