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上。

    虽然顾渊通过了儒考，且成为了李法的师弟，荀圣的末徒。

    但裴浅雪除了对顾渊说上一句恭喜，便再无其它，依旧冷着脸闭目修行。

    顾渊对此并不意外，要是裴浅雪也因为他的身份变化，而像那些考生、学子一样，对他态度发生翻天覆地变化，他才会觉得奇怪。

    顾渊掀开帷裳，看着飞速后退的街景，嘴角笑意停不住。

    此时此刻，顾渊颇有种“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的爽快感。

    忽然，裴浅雪睁开了眸子，看着浑身上下透着鲜衣怒马少年郎气息的顾渊，问道：

    “我原本准备过几日再发喜帖，但今天你名动平阳，晚上来府祝贺你，攀附你的人，只怕会如过江之鲫，所以我想要不然今夜就将请帖广发出去吧，也算是喜上加喜了。”

    顾渊愣了愣。

    裴浅雪说的喜帖，自然是他和裴浅雪结婚的请帖。

    那夜裴浅雪学宫“逼婚”，他定下七月三十的婚期。

    如今距离七月三十，已然只有半个月，确实也该发喜帖了。

    “好。”

    顾渊点了点头，嘴角笑意更加浓烈。

    人生有三大喜事：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他乡遇故知。

    今天自己儒考扬名，也算是金榜题名了。

    再广发喜帖迎接与裴浅雪的婚礼，虽无洞房花烛夜，却也算得上大喜。

    人生三大喜事，今日已逢其二，顾渊怎能不笑容灿烂？

    正当时，马车停在裴府门口。

    顾渊将手伸到裴浅雪身边。

    裴浅雪声音冷淡：“做什么？”

    顾渊疑惑：“裴姑娘不牵我的手了么？”

    裴浅雪面带愠怒：“我为什么非要牵你的手。”

    顾渊一脸尴尬：“对不起，打扰了。”

    刚要把手缩回呢，却被一阵细腻冰凉，以一股不容挣脱的力道紧紧抓住。

    “戏都演到现在了，总不能半途而废的。”裴浅雪冷冷道。

    顾渊绷着脸，强忍着没笑，与裴浅雪一起下了马车。

    “小姐，姑爷。”

    府里的一应下人早已在门口相迎。

    这些下人看顾渊的眼神，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以前他们只是碍于裴浅雪，才不得不对顾渊恭敬相待。

    现在呢他们是发自内心地去尊敬顾渊了。

    “浅雪，姑爷，你们回来啦！”

    裴夫人也迎了上来，面对顾渊时的笑脸尤其热烈：

    “姑爷，恭喜啊……”

    裴夫人拍马屁的话说了一堆，一直从裴府门口说到了裴府内院。

    顾渊听得心情舒畅，但对裴夫人依旧的警惕并没有减少。

    只是让顾渊没想到的是，进了内院之后，裴夫人陡然停下了脚步。

    “姑爷。”

    裴夫人脸上谄媚讨好的笑容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极其庄重的严肃。

    旋即，在顾渊不解的目光下，裴夫人深吸一口气，忽地跪了下来：

    “姑爷，我有罪！

    我心胸狭隘，目光短浅，嫉妒心重，报复心强，只因顾大哥指出我的缺点，我便记恨顾大哥二十年，顾大哥死后，更将这份仇恨转移到姑爷您的身上。

    我纵容柳如霜羞辱你，希望浅雪与你退婚，更希望你儒考落榜，被群起而嘲。

    姑爷，我为我曾经的错向你道歉。”

    裴夫人低垂着头，声音不住地颤抖：

    “姑爷，我知道光是道歉没什么用，你也不会相信我是诚心悔过。

    所以……”

    裴夫人一掌拍在丹田，脸色瞬间苍白如纸：

    “我自毁修为，以表诚心。

    同时，明日我会离开平阳裴府，回老家安度晚年，为姑爷和浅雪祈祷，也为自己赎罪。”

    顾渊和裴浅雪以及一众裴府下人，都被裴夫人的举动惊到了。

    顾渊猜到裴夫人会在得知自己成为荀圣末徒后悔恨认错，但没想到裴夫人竟会自废修为，并且还要回老家去？

    说实话，顾渊爽是挺爽的。

    金榜题名时有了，洞房花烛夜也算快有了，他乡遇故知换成裴夫人这个仇敌俯首称臣，今天也算勉强凑齐了人生三大喜事。

    但，顾渊感觉很奇怪。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裴夫人目光短浅了一辈子，今天忽然就开窍了，知道壮士断腕改过自新了？

    有一瞬间，顾渊有过一种怀疑——

    裴夫人当众下跪认错，自废修为，是想坏了他的名声。

    但转念一想，似乎又不太对。

    他于学宫外一拳打死柳如霜，又在醉楼剑逼方秋崖，演武场一脚踩碎严登云胸骨。

    他从来就不是温文儒雅谦谦君子的名声，哪怕裴夫人这通操作，让他背负睚眦小人的名声，对他也没太大影响。

    并且，名声这玩意儿，是和成败挂钩的。

    顾渊如今风头正盛，裴浅雪、李法、厉侯……都站在他背后，即便有人推波助澜，想以此事坏他风评，也是不可能成功。

    只要你站在高处，你做什么都是对的，哪怕你当街杀人，别人也只会说你悍勇无敌实乃真性情。

    但只要你跌落低谷，那你就连呼吸都是错的，即便你散尽家财倾囊相助，也会被千夫所指成作秀伪君子。

    所以顾渊现在不怕被败坏名声，将来若是从高处跌落，哪怕没有这事也不会有什么好名声。

    因此裴夫人这样做不能说完全没意义，但从现在看，意义不大。

    可若不是这个原因，裴夫人又为什么要做得这么果决？

    难道真是悔过了？

    顾渊不太相信。

    顾渊心里还有几个猜测，但目前无从印证，只得慢慢来看。

    反正对裴夫人的警惕之心，是绝不能少的就是了。

    顾渊心中警醒，但还是迅速扶起裴夫人，该说的场面话一句没少说。

    裴浅雪将裴夫人送回房间，为裴夫人疗伤。

    “二娘，月底是我和顾渊的大婚之日，你怎能回老家？”

    裴浅雪将一缕灵力度入裴夫人体内，蹙眉说道。

    “浅雪，我心有愧，实在是……浅雪，你还认我这个二娘，就让我回老家去吧。”

    裴夫人很真诚，像是真地看开了，要回乡野间寻个超脱。

    “那好吧，待你伤好了，我让花韵送你回去。”

    裴浅雪最终还是同意了。

    另一边，顾渊刚回海棠院洗了个澡，换了身衣裳，花韵就来门外：

    “姑爷，有人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