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天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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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软硬不吃

    按律司在内城的内圈——环绕天数司的八个建筑物之一,处于乾卦的位置上,与我的茶楼正好相背。

    离得不远,又刚吃完饭,于是决定走着去。

    路上有很多黑猫,圆圆胖胖地趴着或者站着或者不知目的地走来走去。

    想来他们多多少少跟乌圆莫有点关系——毕竟猫不是这一层世界的生物。

    “他们好可爱啊,圆圆胖胖的身手还那么好。”赵璎珞看着一只黑猫从平地上一跃到了两米多高的地基延伸出来的石阶上,感叹道。

    “可爱是可爱,不过要是像乌圆莫那样的性格还是算了……”君兰道。

    “希望镜中花千秋的性格不要是那样的吧。”

    我看着一只只从面前经过的尾巴高高翘起步伐优雅的猫儿,由衷期许。

    朱雀大门进门就能看到按律司,一个古板方正的建筑,红柱黑墙,内里有十八层的高楼——同样是方方正正,红柱黑墙,就连敞开的窗户看上去都黑洞洞的,里里外外都透露着一种严肃而压抑的气氛。

    或许这种暴力机构就该是这个样子的氛围,而我朝夕台作为一个特务机构就应该是笑里藏刀的。

    虽然我不懂为什么。

    与谢锦盈早有沟通且与这里当差的几个也算是熟络,进到大牢没费什么时间。

    这按律司大院里也有猫。君兰和赵璎珞留在外面逗猫玩儿,我则跟着一个行律使进到牢里。

    这十八层高楼最上面三层是关押一些特殊犯人的,比如缪子章和他的儿子。

    而他之所以被关进来是因为他在前夜按律司上门问话的时候反应过激,让家丁打了人——而按律司甚至没什么对他特别不利的信息。

    首先看到的是缪子章的小儿子缪玉堂。

    这位白面书生蓬头垢面,牢房里的桌子上摆着三个没动过的餐盘,本人则抱着一床棉被涕泗横流,嘴里念叨着:“亭绯,亭绯,咱们说好一起远走高飞的,亭绯,你怎么先走了,亭绯,亭绯……”

    看他凄惨的样子,这里面大抵是有一段父慈子孝男欢女爱你情我愿你侬我侬的凄凉爱情故事的——至少在他缪玉堂眼里是这样。

    “他一直这样吗?”往前走着,我问领路的行律使。

    “哦他呀,前天晚上抓住他的时候他说什么要跟南亭绯远走高飞,”行律使不屑地看了一眼那个牢房,“我们告诉他南亭绯死无全尸,他就这样了。”

    “把他打晕,让他睡一觉,给他传点能量吧。”我觉得我仁慈极了,“再这么下去审问的时候可就没力气了。”

    “有道理,我先带殿下您去缪子章那里,一会儿回来再把他打晕。”

    ……

    缪子章的情况比起他儿子来要好得多,气色红润天庭饱满两眼放光正襟危坐,气息没有任何异常。

    一看到我,他唰地站起身来俯身下拜道:“俞州风王殿下大驾,恕缪某身陷囹圄,不能以礼相待。”

    我挥挥手让他起来,坐到他对面的椅子上:“不用这么客气,全京城都知道我是个随性的人。”

    “殿下对我等随性,是看得起我们这些小官,我们可不能失了礼节呀。”

    缪子章说着也坐下来,给我倒了一杯茶。

    看他的神态完全不像是在牢里的样子。

    “本王就直入主题了。缪大人您也知道本王的身份,这正是陛下也重视这件事情,有些话是必须得问的。”我都不用猜,他肯定知道很多。

    “殿下请问,缪某定知无不言。”他身体前倾,显示出极大的重视来。

    “缪大人您不会是单单头脑一热,就让家丁跟这按律司动手的吧?”

    “唉,殿下您走过来,也知道我那不肖子的情况了,”他愁眉苦脸,不像是装出来的,“前夜他离家出走,说要与我那小妾远走高飞,你说这……唉,让风王殿下见笑了,恰逢我那小妾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我这急火攻心,按律司又来问话,说我那小妾在楚华廷的床上死无全尸,我这一激动……唉……”

    担心你儿子的安危才动手打人,我要是傻的话就信了。

    “原来是这样。缪大人对您的妾——南亭绯,有什么想说的吗?”

    “唉!”他这是第四次大叹气,“殿下您也知道她南亭绯以贞节闻名,我看她一人在那小地方教书做活也不容易,便娶了来做个妾室,能教育我这些孩子们……谁曾想,她竟勾引了我的儿子,还在外面……唉!我今天坐在这里,全是她的错!”

    假如我不是掌握了足够多的信息,我都能觉得南亭绯真是个十恶不赦当做麻辣兔头的淫妇,眼前的缪子章真是个可怜的父亲以及丈夫。

    “原来如此,那南亭绯带的三千两黄金当是她从楚华廷那里得到,用来与令公子私奔用的?”

    “还有这事?”他看上去像是刚刚知道。

    “那就是了,”我抿了一口热茶,烫得不行,“我会向陛下如实禀告。缪大人还有什么想要补充的吗?”

    他站起身来做揖道:“奉王殿下大德,缪某人无以为报,有什么缪某能帮上忙的您尽管开口。”

    “既然你开口了,听说缪大人手里有一块深海寒髓,不知可否借我把玩两天?”

    “这……”缪子章表情一滞,“这寒髓,丢了……”

    “丢了?”

    “实不相瞒,您也知道家妻宠爱小女,这寒髓给她玩了两天被她给弄丢了。”

    你能不能找个好点的理由啊?

    “原来是这样。”我放下粗糙的陶制茶碗,看着站在那里的缪子章:“前几天我在教坊司外面遇到令大公子,他说教坊司新面孔不够多,缪大人怎么看?”

    “唉,犬子天天烟花柳巷,实在是头疼啊。”

    好好好,软硬不吃是吧,你家五个妾九个女儿一大群婢女都不要了是吧。

    “估计缪大人您还得在这大牢里呆上一段时间,这年关低下,缪大人的亲戚们不会因为缪大人在这里里受什么影响吧?”

    “承蒙殿下关心,他们都是些商人,顶多是少点礼物的往来。”他脸上带着笑容。

    我此刻觉得有点诡异了,为什么这个人软硬不吃到这个程度——在我的记忆里这是个圆滑的人,用一块寒髓换他家人的平安是相当划算的交易。

    “既然一切正常,那本王就不多打扰了,告辞。”我起身略一拱手,离开这里。

    带我进来的行律使关上牢门,复又带我出去。

    “他儿子有大问题,审的时候蒙住缪子章的眼,但是让他听清楚。”

    “嘿,殿下您想的跟我们谢大人一样,我们今晚就开始审他们。”

    谢锦盈也是个狠人啊。

    我点头,给他十两银子:“请你喝杯酒。”

    他笑着收好银子,微不可察地看了一眼缪玉堂牢房的方向。

    从阴沉的按律司大楼里出来,进入不怎么阴沉但也还阴沉的外面,看到君兰和赵璎珞一人抱着一只胖乎乎的猫,在一群各色猫猫和几个按律司侍女掩嘴轻笑中嬉笑玩闹。

    看到我,赵璎珞把怀里的猫伸出来道:“哥,朝夕台衙门里养几只猫吧!”

    君兰也是一脸期待,她怀里的那只小狸花猫正把小爪子放在她脸上,身体扭来扭曲,逗得君兰咯咯笑。

    “好啊,你们两个来选。”

    雪里拖枪、绣虎、狸奴、吼彩霞、乌云盖雪、踏雪寻梅、墨里藏针、衔蝶、金被银床、墨玉垂珠、将军挂印……除了尺玉霄飞练和乌云啸铁,这里基本上都有。

    “你们想抢本官的猫吗?”按律司左司谢锦盈清冷的声音从大门处传来,侍女们赶忙敛去笑容朝那边行礼。

    “这么多,总不能都是你的吧?”赵璎珞抱着那只猫。

    “分你们几只也不是不可以,但你们得帮我查一件案子。”

    我永远也想不明白她为什么如此直白。

    “好啊,什么案子?”我问。

    “南楼城,长蘑菇的案子。”谢锦盈看着我。

    “好啊,正好我的人也有在跟这件事。”

    “你得亲自去。”

    “这件事有这么严重吗?”君兰放下猫走过来问。

    “不确定。但是去年有类似的事件出现,在徐州。当时我们湮灭了相关的人和蘑菇。”

    “六只猫!”君兰很认真地说。

    “五只。”谢锦盈比君兰还认真。

    “成交。”

    “我会派人把详细资料送到你那里。”谢锦盈道,“这件事情不急,但值得重视。”

    ……

    猫虽然不是这个世界的生物,但他们确实可爱,能温暖人心——除非是乌圆莫那种性格。她俩一人抱着两只猫,我怀里有一只,在昏暗的下午沿着高墙往回走。

    猫猫扭来扭去很不老实,还伸爪子拍我的脸。

    赵璎珞怀里的猫趴在她的胸口上拱来拱去,看起来好身材在养猫方面也有一定的优势。

    君兰怀里的猫则仿佛是睡着了一般,只有呼吸的起伏。花香真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物,尤其是我心爱的妻子身上的香气。

    我其实很喜欢这样昏暗的环境里温馨的感觉——假如是在室内,有一壶茶,有几只猫趴着一动不动,和君兰坐在一起读书就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