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天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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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破制随心

    眼前的情况超出我的认知范围,这个不知姓名不知种族不知品种的东西在我面前重新站起来,仿佛比刚才的气息更强。

    我不理解,但我不需要去理解。能量继续循环,以刚雷固柔风作利刃甩出去。

    从我手中飞出的无数道风雷相合的利刃切开这具诡异的尸体的身体,切开他身后的木墙,木墙重新焕发作为木头的生机,伸展出枝桠和嫩叶挣扎着缠绕住被切得残碎的尸体,同时激荡出雷光,最后在尸体上烧起了火焰。

    这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但下一个瞬间,异变陡生。

    残破的尸体无视了残破这个概念本身,以更加破碎为代价冲出了枝桠的禁锢,于是我眼前出现了奇异的一幕。

    这具朝我冲过来的尸体,断掉的腿正常站立着,但大腿和小腿之间没有膝盖的连接,本应该是膝盖的部位是一片空洞;大腿正常支撑着身体,但胯部已经消失不见;胳膊还在胳膊本来的位置,但已经没有了肩胛骨,脊椎也丢了两截,内中各种脏器或被肋骨缠住或被脊椎钩住或流落在外兀自摇晃,而握着刀的手更是没有了手腕,我甚至觉得没有手的话那把刀也还会自己漂浮在那里。

    我有点理解敕令里所谓的“破制随心”是什么意思了。

    脑海里君兰好像说了什么,但我并没有听清楚,因为在我抬右手打出一掌精纯的凤凰火的同时,那把看上去并不是很锋利的刀朝我左边砍了过来。

    感受到一种失去身体控制权的失重的感觉,听到凤凰火爆燃挤压空气的轰鸣,我朝右边飞了出去。

    带着凤凰火和未消散的闪电,我一路上撞碎了一张床,估计还有南亭绯和楚华廷,接下来是一面木墙,然后是一根石柱,最后是不知道多少根竹子。

    直到停在竹林里闻到竹子独有的清香,我才感受到一种钻心地疼痛从身体左侧传来。这是一种无法用语言准确描述的疼痛,失去一部分重量的感觉在这种疼痛之后被我清晰地感受到。

    抬起胳膊,却发现那里只剩下一小截大臂。

    血液自行燃烧起凤凰火,迅速包裹住圆形的伤口,烧掉疼痛和毒素,迅速结痂。

    但身侧的疼痛并未消失,估计我可怜的肋板也被砍出了裂缝。

    一种铁锈味儿打底带点甜的味道从喉咙内侧向外涌起,一口血被喷了出来,又落在脸上,黏糊糊的很不舒服。

    扭头去看那个曾经是卧房的废墟,毫无疑问这一掌击中了目标,我主观认为那具尸体已经变成了虚无,能够支撑其行动的能量也都消失,因为没有任何东西能在凤凰火的燃烧中留存下来,就连灰烬和烟尘都不会有——除非有什么特殊情况。

    一路飞过来的路径上滴落的血液此刻正燃烧着难以熄灭的金色火焰,把铺在地面的石板烤得噼啪作响,裂开一道道缝隙。

    我闭上了眼睛,在自己的血糊在脸上和断掉胳膊和肋板被切开一条缝的难受的感觉中昏睡过去,好在身处竹林空气清新。

    是夜,月明星稀,秋高气爽,天朗气清,惠风和畅,虫鸟徐鸣。对中京而言是难得的好天气。

    我就在这样的好天气里被君兰和给她开车的辜虞抬上了车。

    伤的不重,也没伤到脑袋,醒的时候还在车上,嗅着熟悉的兰花幽香,我发现身上被烧得不剩下多少的衣服已经被脱掉,倚靠在君兰的怀里。她正在用她与生俱来的能力给我处理肋侧的伤口,那里正传来丝丝凉意。

    察觉到我醒来,君兰一抖,喜形于色:“殿下你醒啦!先别动,伤口很快就能处理好哦。”

    我张了张嘴想说话,却又呛出一口污血,说不出来。

    君兰揽着我腰的手紧了紧,另一只手拿手绢擦掉我嘴角的血迹,声音里带着一丝夹杂着抱怨的怒意道:“早就说殿下不要自己去盯,你非不听,非得伤了自己的身子才知道痛吗?我很担心的。”

    虽然我觉得她不让我自己到处跑着盯人的原因不是这个,苦笑一声,道:“得亏是我去了,不然这一刀下来,不管是谁都得重修三百年。”

    “每次都说这种话,”君兰从臂环里拿出一套新的衣服帮我换上,道:“殿下要马上把胳膊长回来吗?”

    “不,”我从她怀里挣扎着起身坐到旁边,“不急,先去应付陛下用。”

    “先不说这个,”我看着君兰,同时在脑海里沟通九娘,问道:“你们觉得这次的这个玩意,或者说别的什么称呼,是什么情况?”

    君兰颤抖了一下。

    辜虞稍微扭头往后看了一眼。

    一时间竟没人发出声音,只有依稀的混乱声音挤进车厢里。

    从车窗里往外看,便能发现这原本安静的晴朗难得的晴朗秋夜里,内外城墙的百丈塔上的探照灯同时锁定了楚府大宅。

    九娘动用朝夕台的职权,所谓优先调度——紧急情况下越过陛下,直接命令城卫军。

    并没有什么警报的号角或鼓声,但刺眼的灯光无疑唤醒了整座半座外城,继而吵醒了整座外城。街边的房子店铺亮起一盏盏灯,有人打开窗户朝外张望,但并没有人出门——除非他们疯了或者傻了。

    伴随着嘈杂的各种声音,有按律司总司的车冲出内城朝那个方向开去,与他们一起的还有驻扎在外城各处的城卫军。

    他们会封锁楚府所在的康化区,打开所有天灯,封锁内外城的所有城门水道,封锁地下排水系统所有分段并启动破生阵清理一遍。

    朱雀门紧急关闭,但他们自然认得逆着城卫军和按律司的车流驶来的是我朝夕台的车。

    我猜这件事情会超出所有人的预期,没人会想到齐民司和按律司中层官吏勾结的腐败案件会突然冒出来一个能用敕令的拥有正面对抗凤凰的可怕实力的诡异尸体——因为连我都不知道且想不到。

    能与我正面抗衡砍掉我胳膊倒还是小问题,可对方用了敕令——一个不属于大尚和幽都的地方,有了帝王的权能,用敕令对现实世界下达了命令。

    而现实世界响应了命令。

    假如王墟指的是归墟,那所谓的令主又是什么来历,能统合归墟的能量与认知,获得下达敕令的能力。

    而幽都现在正处在无法联系的状态,目前只知道那里正在面对战争,来源于未知的敌人。

    现在一种可能的情况是幽都面临的敌人渗透到了人间,另一种可能,是未知的变乱的征兆。

    我甚至都不敢想这件事情所代表的问题能带来的最坏的结果是什么。

    今晚注定好多人没有好觉睡。

    在战斗之外清晰地认识到这个问题的我不觉打了个哆嗦,眼前的君兰也没好到哪去,我看到她紧紧攥着还沾着我的血的手绢,指节发白。

    “这件事我已经上报陛下,很快就会得到回复。”九娘如此说。

    “嗯。”我点头,把君兰揽到怀里,轻轻抚摸她的脑袋。因为只有一只手,这个动作相当古怪,但我觉得用了很大力气搂住我的腰的君兰应该不会怪我这么抱着她不舒服。

    同时我在脑海里单独向九娘传递信息:“你,没事吧?”

    “怎么,我们的小王爷也想关心九娘了?”

    “……”我一时语塞。

    “放心吧,没事的。这一万多年,我可是什么都遇到过。”

    九娘的声音听起来很是放松。

    “不要勉强啊,九娘。”我一边轻抚君兰的头发,一边还在脑子里安慰比我年长好几千年的九娘。

    这一瞬间我觉得我仿佛某些闺阁文学作品里把姑娘们的心伤透了的一类男性。

    “没事的,真的,”九娘的声音里终于透露出一点疲惫的感觉,“这些都是小问题。”

    “时候不早了,休息吧。”我闭上眼睛,在脑海里说。

    我可不觉得能威胁大尚统治根基的事情是小问题。

    “嗯,你也是。”九娘回答道,“明天我会给你陛下的答复,你要做好到处跑的准备。

    “已经通知十二时辰回京,天数司那边也会给出响应,按律司的人现在应该快疯了,齐民司那边也不会好受。

    “这件事情会到我们手上,这个难得好天气的秋天和接下来的冬天,咱们不会轻松。”

    “嗯,估计御史台的老先生们都开心坏了。”

    “呵……”九娘轻笑一声。

    接下来便是沉默的一夜。回到茶楼睡下,没再发生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