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家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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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卢子干冲冠斩豪右,刘玄德愤慨鞭督邮

    凉州

    黄沙漫天,行人拖着疲惫的身子坐在田头讨论着关于即将上任的刺史的传闻。

    坐在田边的年轻汉子嘴里叼着狗尾巴草,仰卧望向天空。

    听到众人提起了新到任的刺史卢植,他也是瞬时来了兴趣。

    只见他翻身站起,对着一旁的众人介绍道:“咱跟你们讲,咱可是听说了啊,这新上任的刺史可是扶风马公的弟子,嘿,真真的当世大儒,文武双全的主。”

    汉子说完,露出了一幅憧憬的模样说道:“想必等他来了,我们的好日子也就来了。”

    年轻的汉子健谈,似乎十分关心朝堂之事,赶着给其他人介绍着卢植的身份,他的双眼绽放着精光,似乎还没有被苦难所折服。

    只不过,他在这边倒是自顾自得讲着不亦乐乎,有人却是不愿意听这些个糟心事。

    “前年迎贵族,昨年换财主,今年换大儒,也没见的把凉州治理的多好。”

    “你也别急着把这个什么大儒吹得天花乱坠,神乎其神,到时候若真是个‘绣花枕头’,他老人家拍拍屁股走人,遭殃的还是我们。”

    “再说咱这穷乡僻壤,皇帝来了也是无用,天高皇帝远,来了咱们这,是龙得盘着,是虎也要卧着,只怕见了‘地头蛇’,你口中的什么大儒也要变成‘纸老虎’哩。”

    “咱就这么说,就算是换了圣人来了凉州,也是无力回天了。”

    中年汉子对年轻人的说法可不关心,甭管是来了大儒,就算是皇帝来了又与他什么关系。

    说到底,他就一小民,面朝黄土背朝天,只管种地就好了。

    管他换了哪个刺史,他只希望这年头少一点大旱,给两滴子雨。

    若是不然,自己那一大家子,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也是快被随着西北风给吹散了。

    心里这般想着,他也不禁叹了口气,似乎是西北的风沙太大,浑浊了汉子的眼睛。

    “好了,好了,莫谈国事,莫谈国事,看来你们也是休息够了。”

    “都起来吧,埋头种地。”

    坐在众人中间的老者定了调子,打祖上开始就都是贫农的种,奢谈国事,等着掉脑袋。

    一巴掌拍向两人的脑瓜子上,叮嘱他们管住嘴。

    打断了众人的思绪,老丈带着他们重新耕作。

    却不知,他们刚才谈论的过程可是让卢植和随行的刘备听了个正着。

    卢植每到一任,往往穿戴朴素,然后亲自融入到当地的百姓的生活去了解情况。

    此次凉州之行也不例外,只是相比以前,多了刘备与他同行。

    自从陈霁向卢植提及刘备的事情后,卢植也就将他一直带在身边,事实证明,刘备把握住了这个机会。

    也许自己不是孔子,刘备也不是子路,但刘备的身上所具备的正直重义的品质却让卢植一改之前对他的印象。

    “老丈,老丈,还请留步。”

    卢植加快了脚步,跑到那些汉子的面前,对着为首的那位老丈行礼说道:“老丈,还请留步。”

    “鄙人干了几年生意,也算是颇有家资,初到宝地,想要置办些土地,不知老丈能否给些指点?”

    先不说老丈的反应,听了卢植的话,在场的众人都不禁为之一愣,连卢植身后随行的刘备也是一脸疑惑的望着他。

    “兄弟你这,怎地跑到我们这种穷乡僻壤来了。”

    年轻的汉子倒也不是这个意思,其实他想说的是,咱这土地都旱成这样了,你咋瞧上我们这的?

    老丈打量了卢植和他身后的刘备一眼,见二人衣着朴素,还有些怀疑,不过想到也许是二人不愿张扬,也就没有多虑。

    他伸出手指了指北面,对着卢植与刘备说道:“阁下若是想置办土地,可以到赵公那里问问。”

    “不知老丈口中的‘赵公’现在何处?”

    “此处向北再赶十里,到了那,你自然就能见到赵公了。”

    “多谢老丈。”

    卢植拜别众人,与刘备登上马车向北赶去。

    “这人可真怪,莫不是太有钱了,跑到咱们这里置办土地。”

    年轻的汉子对着马车远去的方向盯了许久,不解的嘟囔道。

    老丈摇了摇头,对着旁边的汉子嘱咐道:“都别看了,那些有钱人的事,犯不着咱们操心,种地。”

    众人心想,也是,又不是花自己的钱,想那么多干嘛,重新埋头苦干了。

    到了目的地,卢植与刘备也是明白了为什么说到了十里外就能见到赵公的意思了。

    看着眼前阔落大气的庭院,两人莫由来的觉得心底一沉,自成一界的清净山水,与外面黄沙漫天的荒芜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赵公逗弄着笼子的鸟儿,瞥了两人穷酸的装扮,撇了撇嘴。心不在焉的应付着卢植与刘备。

    “就是你二人要置办土地?”

    且不说他语气轻佻,只他以貌取人的这股子傲人的态度就让人厌烦。

    刘备见他这幅狗眼看人低的样子也是一阵恼火,他握紧自己腰间的佩剑。

    卢植心中虽然气愤,但还是拦下了一旁怒火中烧的刘备,随后耐着性子说道:“正是在下,不知赵公可否指点一二。”

    卢植的姿态放的很低,一只手轻微的取出袖口中的钱袋,晃了晃,传出了铜钱相互碰撞的声音。

    赵公闻声眉头一挑,这五铢钱的轻响他可是再熟悉不过了,只见他眼中精光乍现。

    一转之前轻慢的态度,表情也逐渐变得暧昧,将手中的鸟笼挂在一旁。

    搓了搓手,赔笑道:“常言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想必说的就是先生你们了。”

    “不知先生想要置办多少土地啊?”

    听着他语气中凸显出来的自信,刘备也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对着他问道:“你有多少?”

    谁曾想,刘备的这么一句问话却是引得赵公侧目,凝视刘备片刻,他面带神秘的朝着刘备说道:“先生想知道?”

    刘备讨厌他这股子故弄玄虚的劲儿,忙要催他,却见卢植诚恳的向赵公说道:“还望赵公告知,至于我等二人,也定能开出一个让您满意的价格。”

    到底是卢植的话中听,赵公欣赏的看了卢植一眼。

    随后他转过身张开双臂,仰天长笑,在卢植与刘备的注视下,他有些神秘的说道:“那自然是。”

    “要多少,就有多少。”

    卢植与刘备被他的这股自信一惊,敢说出来这种话,要么是,要么就是,他真的有这份底气。

    这种猜想让赵公的身份在刘备和卢植的心里逐渐神秘了起来。

    “不想赵公竟有如此通天手段,倒是我等有眼不识泰山了。”

    卢植嘴上说着,一边将一包铜钱交到赵公的手上,赵公掂了掂份量,又听着卢植奉承的话,表情上显得很是受用,看向卢植的眼神似乎在说,你很懂事。

    “两位小兄弟如此上道,倒是省了不少功夫。”

    “跟老夫来吧。”

    说完,赵公转过头来,带着卢植和刘备走到正厅,随后一张画着全郡土地分布的地图就展现在了二人的面前。

    “二位,请选吧。”

    看着就连郡治的周围也被标记的地图,卢植与刘备备受震撼,他们二人对赵公的势力有些想法,但却没到会是如此。

    而接下来赵公所说的话更是让他们二人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见卢植与刘备两人许久不说话,赵公以为他们对这些不够满意,捋了捋自己的胡子。

    “老夫观二位也是见过世面的人,若是瞧不上这上面的呢,也可以看看老夫手里的。”

    二人闻言也是朝着赵公手中的那卷地图望去,不看不知道,这可是连着整个凉州和并州啊。

    “既然今日已经谈到这个地步了,老夫也不瞒二位,若是瞧不上本郡的土地,纵然是凉州、并州,乃至益州的土地也未尝不可,至于更远的司隶,只要二位的钱到位,老夫也未必不能为二位搭上一条线。”

    “就当做交个朋友,只是,二位也是经商的,应该明白。”

    赵公的手指搓了搓,卢植和刘备看着他的动作,哪里还能不明白他的意思呢,说到底,钱嘛,只要钱给的够,没什么是不能解决的。

    卢植从刚刚还注意到了一点,赵公给出的地图上,很多都是标红的地点,尤其是他还看到了刚刚他与刘备经过的那片田地,竟然也是被标红了的。

    见此,卢植不禁问道:“敢问赵公,这标红了的土地?”

    听到卢植的疑问,赵公不以为意,笑着说道:“我道是小兄弟在疑惑什么,不过是些刁民的地罢了,若是贤弟瞧上了哪块,只管讲,他们自然会心甘情愿的奉上。”

    “老夫向你保证,绝对是毫无怨言。”

    赵公随意的态度引得卢植生起了一阵无名的怒火,看着地图上一块块被标红的土地,这是多少百姓赖以为生的依靠啊。

    可到了他的嘴里,竟然成了可以随意决定其归属的可有可无的货物,他所兜售的不是土地,而是那些百姓的身家性命。

    两汉一直难以解决的流民与努力问题,就是因为这些蛀虫导致的,卢植清楚,真正导致这种情况发生的绝对不只是赵公他们这些人。

    凉州、并州、益州,在赵公手中的这卷地图上标注的乃至整个大汉的上下勾结之风已经成了一种“惯例”。

    层层盘剥之下,难怪那些百姓失去了对生活的盼头,天灾虽惨,但众志成城,上下同心,尚可挺过,如今百姓的头上却是又加上了一层人祸。

    换做是谁,也承受不了这样的遭遇,卢植难以想象,这些生活在最底层的百姓究竟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赵公以为,那些百姓当如何心甘情愿的奉上土地?”

    卢植的额头上似乎有青筋浮现,强压着内心的怒意问道。

    赵公却是被卢植的问题问的一愣,他似乎并不理解卢植为何不能理解,不是说在废话,而是在赵公的眼里,这些事情不都是心照不宣的。

    干他们商人这一行的,他们有谁不知道这些个门道。

    不过看在卢植与刘备似乎年纪不大的样子,也许是涉事未深,倒也没有见怪。

    他耐心的对卢植说道:“看来贤弟还是涉世未深。”

    “不过也没什么难参悟的,这些个刁民要是有了土地呢,就会忘记了得到的可贵。”

    “我们让他们失去一些,他们才会珍惜一些。”

    “这一点跟他们做官的一样,老百姓不能吃饱,吃饱了就不愿在种田,不愿从事生产。”

    “老百姓也不能穿的太暖,穿的暖和就忘记了什么叫做寒冷,他们就不愿意多多的生产布匹。”

    ”饭饱思淫意,淫意生乱心,若是老百姓都吃得饱,穿得暖吗,那就会不服管。”

    “这不服管就会生起反叛之心,国家就不好治理,而我们所做的,就是这样有利于社稷的事情。”

    “只要有我们在,这些老百姓就永远吃不饱、穿不暖,这些脏活官府是不屑于去做的,而我们也就好心替为官府做了。”

    “也不怕告诉你,无论是刺史也好,督邮也好,老夫都有门路,贤弟想要哪里的土地只管开口,难得遇到贤弟这般上道的人,老夫也就为你开一次先例。”

    赵公还想说什么,可卢植却已经无法遏制住自己心中的怒气了,他愤而拔剑,赵公本来还在好为人师的给卢植讲着他的人生哲理。

    却见一道剑光划过,斩断了脖颈,方才卢植已经听到了他所说的话,督邮是吧,好,这次凉州上任,新官的三把火就拿你们点个苗头!

    卢植拎着赵公的脑袋与刘备杀出了赵府,府上的守卫见赵公死了也没有多做抵抗。

    来到了郡府,卢植径直的拎着赵公的人头在一众衙役惊恐的目光中走到太守的面前。

    卢植示意刘备,让他去解决那个督邮,刘备看懂了卢植的意思,气势汹汹的将督邮拎了出去。

    督邮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刘备绑在了府门前的石柱上。

    他瞪大了双眼,惊恐地看着手中拿着鞭子的刘备。

    “你你你,你要做什么?”

    听着督邮的问话,刘备一声冷哼,抽出一鞭,疼的督邮发出了一声惨叫。

    “哼,似你这般人面兽心的东西,我刘备留你不得!”

    “大胆!我可是朝廷命官,你怎敢如此对我。”

    “朝廷命官?少给自己脸上贴金,某今天抽的就是你。”

    刘备扬起手中的鞭子狠狠地抽向督邮。

    “哎呦——爷,别抽了,哎呦呦呦呦——别抽了,别抽了。”

    那督邮被刘备打的连连讨饶,刘备却丝毫没有在意,反倒抽的更加起劲。

    周围的百姓看着平日里狐假虎威、仗势欺人的督邮竟也有如此凄惨的样子,高声叫好:“抽的好!壮士抽的好!”

    听到周围百姓的欢呼声,刘备更是觉得今日抽的有些轻了,将鞭子挂在督邮的脖子上,向着府衙走去。

    “你且记住,今日抽你的人,乃是汉室宗亲,刘备,刘玄德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