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家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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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风云变幻起微末,祸起萧墙见知著

    陈霁跪伏在地,刘宏被他突然的一下弄的有些失神。他郑重的扶起跪在地上的陈霁,深邃的眼眸与他对视。

    “朕安能负弟耶?”

    刘宏的脸上露出一抹追忆,河间风起,海棠飘零而下,碧桃沁人心脾,两个少年坐而论道,青梅煮酒,

    共话中兴。

    “虹弟,当日你我以海棠盟誓,义结金兰,现如今,朕虽为君,你虽为臣,然你我依旧是兄弟,君不负臣,兄不辞弟。当日青梅煮酒论中兴,朕就知道自己的弟弟必然是我大汉社稷之臣,所思所做皆是为了我汉室江山,也是因为虹弟,朕才能生出一颗王者之心,虹弟以国士之心报我,我怎能负你。”

    “朕知道,虹弟所言尽是忠言,但朕不会是下一个桓帝,因为桓帝既没有一个像虹弟一样的臣子来辅佐,更没有一个像虹弟一样可以交付真心的兄弟。”

    这一刻,陈霁深切的领悟到了为什么古人会发出“士为知己者死”这样的感叹。这世间能有一人知你信你,敢将自己全部的身家性命都一并托付给你,凡有心之人,又有谁能不为此而动容?

    陈霁的嘴唇微颤,他不再将眼前的人代入历史上的那位汉灵帝,而是真真切切的刘宏,一个立志中兴大汉,渴求真心的少年天子。

    他便是自己要用一生去辅佐的君主,陈霁对着刘宏深深一拜,正声道:“臣弟,不敢负陛下厚恩,不敢忘兄弟之谊,必倾尽一生,与陛下共图中兴,再造盛世,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刘宏也被陈霁的真情流露所打动,他紧紧地握住陈霁的手,不再放开,他内心坚定,眼中尽是希望与欢欣。

    这时,守在门外的宦官禀告,大将军窦武求见。

    殿内的二人相视,陈霁起身退至侧室的屏风后,藏匿好后,刘宏见陈霁准备妥善,方才传令道:“请吧。”

    殿门缓缓的打开,窦武头顶武弁大冠,身披绛红袍子,迈着大步走入殿中。

    “臣窦武,叩见陛下。”

    “大将军请起,不知大将军此来,所谓何事?”

    窦武跪在地上,把头深深埋下,用带有悔恨与歉意的语气说道:“臣不经陛下和太后恩准,私自带兵妄图诛杀宦官,违逆天威,肆意禁中,遂特来请陛下治罪。”

    刘宏俯瞰着阶下的窦武,眼神微眯,他想看清这位大将军虚伪的面具下藏的是怎样一副面孔,他,或者说他身后的势力究竟意欲何为。

    于是,刘宏不带一丝感情的对着窦武说道:“大将军杀苏康、管霸二人,为国除奸,本是论功当赏,可是曹节,王甫等人,他们虽然罪孽深重,朕也同大将军一样对他们深恶痛绝,可大将军您也知道,如今太后临朝,内廷大小事宜,理应由太后决定,大将军所违抗的是太后的旨意,所以大将军应该向太后请罪,而不是向朕。”

    窦武察觉出了刘宏话中的一丝意味,喜忧参半,喜的是刘宏对于宦官事件的表态,忧的是刘宏对于太后和他们依旧没什么好感。

    双方的势力都已经让陛下感到危机了,纵使他窦武确无谋逆之心,可他的手下,亦或是天下百姓,又有多少人能够相信呢?

    可为了江山社稷,为了换来大汉中兴的希望,就算他最后落到个跟梁冀一样的下场,又有什么可遗憾的呢?

    念及此,窦武恭敬地对着刘宏说道:“陛下乃是大汉的天子,臣亦永远是陛下的臣子,臣子犯了错,就理应向陛下请罪,而太后与臣等所做,不过是为了完成先帝委以辅政的嘱托,无论是太后还是臣等,都是为了陛下能够早日接手一个稳定的大汉,待到陛下亲政,臣亦愿意功成身退,告老还乡。”

    刘宏能够听出窦武一些真情的流露,可如今的局势,无论是谁,他都不能轻信。

    “太后和大将军的苦心,朕心里记着,都是为了我汉室的江山社稷,大将军大可放心,朕不会责怪你等,至于以后,还请大将军三思行事,请罪之事,就此作罢,大将军若真想被治罪,朕不舍得,你还是向太后去请示吧。”

    “臣谢陛下天恩。”

    “大将军,您为长者,赐坐。”

    “臣安敢与陛下同席而坐。陛下,实不相瞒,臣还有一事,关乎陛下威望,欲请示陛下。”

    “讲罢。”

    “臣听闻黄门令魏彪最近与中常侍曹节,王甫等人来往的十分频繁,似乎在预谋什么大事,州郡的官员也上报,魏彪的同宗子弟打着陛下的名号在地方是飞扬跋扈,可谓是天怒人怨,这些都是同县百姓所述的供词,还望陛下,还天下百姓一个公道。”

    听完窦武的话,刘宏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一阵沉默,一双眼睛,审视着这位在他面前态度恭敬的大将军。

    许久,刘宏刚才开口道:“……大将军当真是手眼通天啊,不曾想一个小小的黄门令魏彪,他深处内廷之中,近来与谁交往朕都不知,大将军却是知之甚多。至于州郡的奏折,朕更是未尝一见,看来大将军和太傅的确是为国操劳,心系百姓。也罢,既然事关朕的威望,又有百姓的供词,你便呈上来吧,朕倒要看看,他魏彪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敢允许同宗子弟打着朕的名号招摇过市。”

    听着刘宏对自己颇有不满的语气,窦武心中苦笑,恭敬地呈上奏折。

    “陛下,请过目。”

    刘宏本是随意的翻开,可当他看着奏折上那一条条触目惊心的罪状和地方百姓为了担保所按下的血手印,他的怒火直冲天灵。

    侵占田地,私建巨宅,倒买皇家器物,打着他的名号买卖官员晋升,甚至勾结郡国的宗室诸侯,这一切,竟都是打着朕的名号。

    刘宏怒不可遏,将奏折猛地扔至案上,随即拍案而起。

    怒吼道:“放肆!好一个魏彪,好一个黄门令,阉货安敢欺天耶?!”

    随即刘宏对着窦武下令道:“大将军窦武听令,既然此事是你发现的,朕命你立即动身,拿着朕的诏书宣至州郡,似魏彪等一众宦官,其同宗子弟但有犯奸作科者,一律逮捕,绝不姑息。全部交由黄门北寺狱审理,至于黄门令的人选,给朕重新找,朕就不信,偌大的一个皇宫,还找不到一个安分的黄门令来。”

    “陛下圣明,臣替天下百姓谢过陛下。”

    “退下吧。”

    “是。”

    窦武退下后,陈霁没有走出来,而是等待着刘宏会如何处理此事。

    刘宏也没有让他失望,不复刚才的愤怒,眼神一厉,对着门外的宦官喊道:“把赵忠给朕叫来。”

    不一会儿,赵忠恭恭敬敬的走入殿中,刚走到阶下,刘宏抄起案上的奏折便扔向他,怒斥道:“赵忠,你挑的好人。”

    赵忠被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失神,颤颤巍巍的打开奏折,里面所记录的东西险些把他吓的昏倒在地,他只觉得天旋地转,自己的项上人头像是即将不属于自己了一样,连忙跪下解释道:“臣,臣的确不知啊,这魏彪所做,都是他自己的意思,没有我的授意啊。”

    “不知便是罪!赵忠,这魏彪可是你找来的人。眼下,朕先不怪你,你来给朕说说,究竟是谁能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拿着朕的名号招摇撞骗,朕不信,只他一个黄门令,就敢如此。”

    赵忠见还有机会,立即将此事推至曹节和王甫的身上,急道:“臣以为,定是曹节和王甫等人指使。是他们想让陛下失去民心和士大夫的支持,以便日后陛下不得不倚仗他们。”

    “好,既然如此,我就给你个机会将功补过,给朕去查,将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给朕查个清楚,朕倒要看看,他曹节还有什么高招。”

    “臣遵旨,臣立即去办。”

    “滚吧。若是查不出来,你就自请入北寺狱走上一遭吧。”

    “臣一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赵忠心惊胆战的退出了德阳殿,而陈霁也从侧室中走了出来,坐在刘宏的身边。

    刘宏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微闭双眼,对着陈霁说道:“虹弟,还当真让你给说中了,这些拿钱财收买来的人,当真是无法倚仗。”

    对此,陈霁也是无奈。

    “陛下,此乃人性所必然,不可改也。唯有先强壮己身,别人才能死心塌地的来投靠我们。如今失去了黄门令这一内廷中的重要人物,我们寻求那几位大人的帮助就更加必要且迫切了,而我观大将军此番前来,虽然是来请罪,但实际上应该是要准备起事了,我们必须要加紧行动。”

    刘宏对陈霁所说表示赞同。

    “虹弟说的有理,你年龄尚小,各方势力必然不会在这样的紧要关头过多关注你,所以外朝之事,为兄就要全权托付给你了,至于拉拢诸位大臣的事情,朕会用朱砂写下血诏,也一同交付与你去送往诸位大臣面前了。”

    “至于一切处理妥当,我们也就只能尽人事,知天命了。”

    说完,德阳殿中回荡着两人的长叹。山雨欲来,风满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