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听到县面粉厂又把皮球推给县政府的时候，徐耀宗再也忍不住，将手中听筒往办公桌上一扔，骂道：“他奶奶的，这群鳖孙都是老泥鳅，一个比一个油滑！”

    徐耀宗有些懊悔，不应该一时心血来潮，答应了姜铁良的请求。

    说起来是在一周前，他去县里开会时，正好遇到了农业局的陈局长。

    两人本就是同乡，以前陈永忠在魏河公社当主任的时候，两人又是上下级的关系。

    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关系自然非比寻常。

    从陈局长的口中得知，乡长黄其功最近的做法，很得上面的赏识，就是还无法服众，一旦有拿得出手的政绩，就会被提拔到县里任职。

    陈永忠暗暗提点他，只要黄其功上去，到时候空出乡长的位置，很大可能会把他这个副乡长暂时提拔上去。

    听到陈永忠这个说辞，徐耀宗沉寂的心，突然就火热了起来。

    说不在意，那肯定是假的。

    他一个高中没毕业的人，在公社里混迹了几十年，大多数时间，就是个跑腿的。

    如今年过半百，能坐到副乡长的位置，已经算是出乎意料。

    要是能更进一步，在乡长的位置上退休，那这一辈子，就算是圆满了。

    他不由有些后悔，这一年多以来，不该为了点小利，跟黄其功对着干。

    要是早点配合着工作，说不定黄其功早就挪窝，他也能顺理成章地成了魏河乡的老大。

    因此这几天，他是完全配合着黄其功的工作来做。

    那些出风头的事情，不但不跟黄其功争抢功劳，还很是体贴的查漏补缺，生怕没有做出花样来。

    就像今儿个砖厂那边点火，他不但怂恿着黄其功邀请县里的记者过来，还甘愿替黄其功招呼着乡里的日常，可说是一个极其合格的副手。

    正因为心里有了企望，姜铁良求到他时，他不禁动起了心思。

    魏河农科所这个被历任领导视为累赘的地方，马上都要到临撤销的境地，随着近期农业技术的火热，又重新回到了人们的视线里。

    听说地区里的那位罗专员，为了留住农科所，还专门去了趟省里，跟省农科院谈了条件，说话间农科院就要派出小组下来。

    这是领导们的脸面，在这个时候，不能出什么岔子。

    要是上面知道，魏河乡连区区的几百斤麸子都不愿意提供，指不定会对黄其功生出什么意见出来。

    更不要说，姜铁良一怒之下，将情况反馈给省农科院，导致农科院反悔，那黄其功和他徐耀宗都会成为领导的眼中钉。

    正是考虑到这些，徐耀宗才一反常态，豁出脸面替农科所张罗。

    不过，他的脸面似乎并不值钱，问了一大圈，没人愿意买他的面子。

    姜铁良在一旁小心问道：“徐乡长，可着咱们魏河乡和桐阳县，就没有能提供麸子的地儿吗？几百斤麸子，要是他们不愿意免费提供，我们花钱买也行啊。”

    徐耀宗被这句话激住，忙道：“铁良你等等，我再拨个电话，我还不信了！”

    电话哗啦啦的响了几下，不知又接到了哪里。

    这一次，似乎是徐耀宗的熟识，先是跟对方拉了好几分钟的家常，还跟对方有说有笑。

    直到提出想要五百斤麸子的时候，不知对方说了什么，徐耀宗的笑脸顿时收了起来，跟对方说了几句，忙捂紧话筒低声看向姜铁良道：“铁良，这儿有麸子，不过不太多。一毛五一斤，你要不要？”

    “一毛五一斤？”

    姜铁良和赵卫国都被吓了一跳，这价格，足足比市场价高出了一倍。

    研究所每年的支出都由上面审计，偶尔买一次救急还说的过去，要是长时间按这个价格，姜铁良这个经办人担不起这个责任。

    可徐耀宗为了这点麸子，刚刚费尽了口舌，现在电话那头还在等着回话，不是迟疑的时候。

    姜铁良还在犹豫着，要不要先买来救急，赵卫国却是替他一口回绝。

    “徐乡长，这价格还是算了吧，就算你给谈下来，回头姜所长可交不了差哇！麸子的事儿，咱们替姜所长想想别的办法。”

    虽然赵卫国不知道，徐耀宗今日为何会一反常态，对于姜铁良的事儿如此的上心。

    可他的关系在魏河乡还行，拿出去着实是稀松平常，看他问了一圈，最后问出了一毛五一斤麸子的价格。

    这价格，纯粹就是坑人。

    徐耀宗也意识到这个价格着实不太合理，跟对方客套了几句，挂断了电话。

    “以前的一个老伙计，打过几回交道，能从物资局拿到各种东西，就是没想到这么不靠谱，一点面子也不给我。”

    徐耀宗终于意识到自己的人脉有问题，对着屋里的两人讪讪笑了两声，又道：“你们别急，我还没去找陈局长呢。他一个农业局长，身边总有这些资源，我找他开了口，别说一千斤麸子，就是上万斤，保准也能弄来。”

    眼看着徐耀宗又要拿起电话，赵卫国忙阻止了他。

    “徐乡长，你别忙了，一千斤麸子按市价就几十块钱，你咋找陈局长说？你一个副乡长，连几十块的东西都弄不利落，你让陈局长咋想？就算你能舍下面子，陈局长也是要面子的，你让他咋跟人交代？”

    说到底，在大领导那里，农科所这需求只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也就是在魏河乡这种小地方，才能被难住。但凡换个地方，区区的这点麸子，根本不在话下。

    徐耀宗只是摆出个负责到底的架势，挽回一点颜面，也不是非要跟陈永忠打电话。

    经赵卫国这句提醒，他心中松了口气，顺势笑道：“卫国说的是，要是给陈局长打过去，能不能弄到麸子还是两说，以陈局长那脾气，指不定会怎么熊我。我这老脸年代多了，倒不怕丢人现眼，就怕白挨一顿熊，还是弄不到麸子。”

    姜铁良很是失望的点了点头，又看向了赵卫国，期望着赵卫国这里能拿出什么解决的法子。

    徐耀宗也是瞪了赵卫国一眼，“我都忘了你小子了！你守着一个面粉厂，还跟姜所长来找我要麸子？”

    赵卫国早就料到有此一问，对着他们无奈摊了摊手，说道：“我那里可以生产，不过面粉厂眼下收不到小麦，总不能让机器空转吧？法子也不是没有，就是有些麻烦，需要徐大乡长写个批条，让粮店卖我些粮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