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海东是在八点的时候，被人从单位的送别宴上找到的，来人让他尽快赶回总部大院，说是首长有事找。

    简单又询问了几句，老王向在座的领导和同事告罪，连干了三杯酒，便匆匆离开。

    回到将军楼的时候，父亲并没有在家，母亲则一脸寒霜的坐在客厅里，翻阅着手里的一份资料，在她面前的茶几上，还散落着一些文档。

    看到他进来，老人停下手里的动作，指了指一旁的沙发，让他坐下，才缓缓开口：“你姑娘最近在学校过得怎么样，你清楚不清楚？”

    那丫头不是一直住您这边吗，我能知道什么？老王有点疑惑。

    见他那副样子，老太太也没深究，从文档里捡出一张手写的通报摘要，递给他，还用带着点揶揄的口气说道：“看看你姑娘干的好事，长大了、成精了！”

    这份摘要上，记录着王雨嫣今天下午的所有情况。包括她何时离开的学校，在西单买了什么，几点到的广场，和谁在一起、唱的什么歌，引起周围群众什么样的反应，组织上对事态如何控制，后续如何处理，等等，简明扼要。

    王海东脑袋瞬时大了一圈。

    看着字里行间不时出现的“贾梗”两字，暗骂了一句，这孙子，一点不让人省心啊！

    他放下通报、机械地接过老太太递过来的另一沓纸。

    首页是那首《我和我的祖国》的歌词，后面是另外几首音乐作品的歌词或曲谱，六七首的样子，比如《小草》、《燕京颂歌》、《我们的生活充满阳光》……

    这些作品有一个共同的特征，那就是词曲的作者，和首页的歌曲都是同一个人——贾梗。

    直到他看完手里的资料，老太太才将身子在沙发里靠实，缓缓开口：“说说吧，对我这个未来的孙女婿，你知道多少。”

    老王很想说，那两个小兔崽子，还远没到那一步，可也知道这是老太太故作调侃，只能就事论事，把自己所了解的小贾的情况，向母亲一一说明。

    其实他从来没有动用关系调查过小贾，对那厮的认知，更多来源于道听途说和“眼见为实”，他相信自己看到的东西，胜过资料里冷冰冰的文字。

    老太太边听，边用手指轻轻打着节奏，待他说完，才轻蔑的瞥了一眼，说道：“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混到今天的，这要是放到我们那个年代，让你去干地下工作，怕是活不过三天。”

    老王尴尬的看着母亲，一副我有不同意见，就是不敢提的样子。

    老人也没有再为难他，叹了口气继续说下去：“看来你对那小子的情况，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也是我们一直担心的地方。你父亲知道这件事以后，临出门特意交代，让我跟你聊聊。

    过完国庆，你就要到区里工作了，和你在部队、在办事处，有很大的不同，过去在基层，你所面临的，以事务性工作为主，现在，要更多的考虑，工作中人的问题，这点，你想过没有？”

    见儿子点头，老太太接着说：“我也不想问你具体有哪些思考，就拿眼前的这件事来说，你准备怎么处理？”

    犹豫了半天，王海东实话实说：“两个人的苗头，在五一前后，我就有所察觉，说实话，没有太好的解决办法。如果是个一般孩子，我有上百种方法，让他知难而退，可这小子，是我见过最出色的一个，有点舍不得下手。”

    老太太沉默了一会，才说道：“是啊，太出色了！十四岁，国内棋坛第一，还有人把他和跑到东边的那个吴清流相提并论，甚至有人说他的围棋水平，已经独步天下，少年英才啊！”

    “书画水平也相当好，我见过他画的几幅作品，和一些大家相比，也不遑多让。”老王补充到。

    老太太看了他一眼：“你知道他靠什么发的家，九岁，仿了几幅画，就敢跑到琉璃厂去卖，挣钱的本事可是真不小。

    我问过人，在美院和音乐学院那边，愿意提携他的老家伙，一点不比围棋界的少，好像还有点中医的底子，也不知道他小小年纪，是怎么学的。

    不过，你说的五一才有苗头，就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的地方。大年初一，你姑娘就被那小子盯上了，咱们院子里的几个小子，为给她出头，让人家一个人收拾了，要不是总部老邱替他孙子打小报告，我和你父亲都还蒙在鼓里。

    听说一直在后海那一片练拳，跟着学的人不少，没想到手里还有点真功夫。”

    看着母亲说话时那略有些古怪的神情，老王此刻也不明白，老人究竟对这件事是什么意思了，便说道：“要不然，我先和雨嫣谈谈，再警告警告那小子。”

    老太太扫了他一眼，挥了挥手，道：“你这算哪门子主意。算了，顺其自然吧。自古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你丫头人小鬼大，都会给自己找婆家了！呵呵！”

    说到最后，老太太竟然还乐出了声来。

    这个话题就算揭了过去，收拾好桌上的资料，对调动后未来的工作，又接受了一番耳提面命之后，老王终于等到了今晚的女主人公，自家的亲闺女王雨嫣。

    要不是他通过和母亲的交谈了解，都不知道，这个平日乖巧懂事的丫头，能背着他们，做出那么多事情，可自己这个做父亲的，却没办法深说，只能把对女儿的教育和沟通，拜托给年迈的老太太，让他心里多少有点失落。

    小王姑娘乖得就像个小猫，见祖母和父亲没有要批评她晚归的意思，识趣的躲上了二楼。

    天不早了，王海东向母亲道别，临出门的时候，老太太叫住了他，伸出两根手指，说道：“今晚叫你回来，是你父亲的意思，就两件事。第一，告诉那小子，给部队写首歌，要让我们满意才行。第二件事，你姑娘的婆家都有了，你怎么办，自己琢磨，清楚了没有？”

    老王敬了个礼，出门回家。二十多分钟的路程，仿佛只在一瞬之间。

    秦淮茹正从胡同另一端走来，他很想叫住女人，又有点张不开口，女人也没给他机会，侧身与他交错而过，相背而行，各自停在了家门口，晚风中，有股淡淡的清香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