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乔楚
三元镇襟三江而依一山,物产丰富,百姓安居乐业,是典型的江南小镇。
上阳节晴空万里,这在素有烟雨江南之称的江南一带,是不多见的。
这无疑是给新的一年开了个好头。
不过第二天,天公就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下雪了。
清晨早起的老吴,推开屋门,便看见院落里覆盖了一层不算厚也不算薄的白雪,并且雪还在下着。
满院的白雪中,一串人走过留下的脚印极为显眼。
老爷早起了?
想必也是了,老人嘛,都睡得不多。
未多想,老吴拿起杂物间的竹扫帚开始清扫雪面。
三元镇官道上,赵怀明神采奕奕地走着。
这个镇子太合他心意了,完全就是古代的重现。
青石板路,青瓦白墙,木制楼房,各色各样书里介绍的古建筑完美还原。
简直就是一场古代深度游!
就连街边的各种牌坊,也都有着极富古典韵味的名字:折月楼、知味斋、焕春,以及街角他最为欣赏的风沙渡。
无他,因为这正是祝匀开的酒肆。
此次搬家,祝匀把宣阳城的酒肆也搬了过来,地盘是接手上家的。
搬了家,老本行不能丢,当然招牌也不能变。
三元镇入口首家门店,便是风沙渡。
陈旧的木质牌匾上,雕刻着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鲜红大漆上色,醒目又提神。
风沙渡,极有意境的名字,前世也曾见过。
为时尚早,四下无人,赵怀明站在酒肆门前,眼底流过一丝回忆的神色。
“哒哒哒哒哒……”
一阵轻盈的马蹄声打断了赵怀明的思绪,他顺着小镇官道向外延展的方向,转头望去:
时下白雪飘飘,天地皆茫然,一位女子,白衣胜雪,腰悬佩剑,素手牵马,仿佛从画中走出。
“敢问公子,此处是三元镇所在吗?”女子微笑问道,声音悦耳极了。
“正是。”
“总算到了,公子可是当地人士?”
显然,一位书生打扮的公子哥对于一个小镇而言,比较少见。
“在下刚搬来不久。”
“原来如此。”女子巧然一笑,露出一个懂得都懂的眼神。
赵怀明不明所以,只得尴尬笑笑。
赵怀明想,对于一个如诗如画般的女子,很难流露出负面情绪吧。
“公子可知本地有店可住吗?”女子又开口问道。
“不巧正有客房。”
“太好了,就住你家了。”女子欣喜不已,说着便要上马。
“姑娘,就在此处。”赵怀明伸手指了指眼前头顶上方的牌匾。
“风,沙,渡!好名字!”
“姑娘就在此地不要动,在下去取钥匙,顺便拿几个橘子给姑娘尝尝,去去就来。”
“不用了,我和你一起去吧。”
这里的一切对女子来说都是新鲜的,哪怕在原地停了片刻也不愿意呢。
柳松巷在小镇最西边,并不宽敞,怀明很想问一句:你马呢?
但想来挤挤还是能进去的,所以还是开口答道:“好。”
三元镇官道上,白雪漫天,一对青白男女渐渐远去,好似没入画中。
两人慢慢走着,交谈中,怀明得知:女子姓乔,单名楚,字云岫,比赵怀明小两岁,十八年华,是楚国人,壮游至三元镇。
壮游即趁着年轻力壮,早早游历山河。
女子冠字、壮游,极为罕见。
但在楚国,却是稀松平常,因为楚国国主便是女子。
这位盛名在外的女帝,还有个极为霸道的名字,叫楚孤山。
此番三元镇之行,若是没遇到赵怀明,那她多半要借宿一位远到不能再远的亲戚家了。
乔楚最不喜欢和平时不熟的亲戚打交道,何况还是这么远的,那倒不如和陌生人打交道来得爽利。
因为毫无关系,所以只存在利益往来。
而但凡是沾上亲戚二字的,就不得不考虑那一点或多或少、似有若无的情分了。
不多时,柳松巷狭窄的巷道里响起了脚步碾过雪地“咯吱咯吱”的声响。
脚步声刚停,院门处又传出门板转动的“吱呀吱呀”响声。
老吴停下手里动作,转头看去,只见一面容清俊,身着青衣的郎君正推门而入。
“少爷怎么起这么早?早春下雪,天寒地冻,还是少动为好啊。”吴伯一脸讶异道。
“不打紧的吴伯,下雪不冷融雪冷,何况我已无大恙。”
“小心为妙,小心为妙。”老吴一面低头扫雪,一面提醒道。
“嗯,我知道了,吴伯,有客人要住店,我取下钥匙。”
“一大清早就有人吗?我去取吧。”
老吴放下扫帚,走进堂屋,取出钥匙,交给赵怀明。
赵怀明出门后,原本站在江岸边摆弄柳枝的乔楚,闻声小跑迎了过来。
雪白的衣裙在雪地里跳动,四周墙面亦是白色。
此刻,乔楚与天与云与雪融为一体,独有手中一串绿。
此情此景,赵怀明没由来想到一句,要想生活过得去……
“走吧。”说着赵怀明要便帮乔楚牵马。
“小心!”乔楚惊呼道。
就在赵怀明刚要碰到牵绳之际,便见一道白影在眼前闪过,速度之快,已然无法分清样貌。
从刚才你一句我一句的交谈中,乔楚已经知晓赵怀明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小镇青年,并非同道中人,所以刚刚自己没由来的意会一笑,他才会云里雾里,不明所以。
而自己这匹马灵性十足,不但认主,而且性子很是刚烈,普通人碰一下都不行,所以她才这么急着去掩护赵怀明。
听到惊呼声后,老吴丢下扫帚,迅速赶到院门外,只是眼前的一幕却略微有些暧昧。
只见乔楚一手握着赵怀明的手腕,手臂搭着他的后背,一手攥紧牵绳,而赵怀明整个人则是斜靠在乔楚纤细的手臂上。
雪花纷纷扬扬,两人好似在雪中轻舞成双。
这种情形发生在楚国或许不会有人惊讶,但是在大越王朝绝对算是个异数了。
少爷落水之后怎地如此生猛了?连刚见面的陌生女子都能迷住?
“咳咳”老吴干咳两声,化解了双方的尴尬,随即笑着问道:“想必就是这位客人要住店吧?”
“前辈您好,正是在下。”乔楚放开赵怀明,整理了下衣物,拱手答道。
“呵呵,不敢,老奴只是一个下人,当不得小姐行此大礼,少爷还是快带这位小姐前去住店吧。”老吴并没有要亲自带她前去——年轻人的事,要自己解决。
乔楚如此行为并非空穴来风,刚刚就在她那句“小心”脱口而出之时,周围忽而凭空生出一股浓郁的灵力波动,只是这种感觉转瞬即逝,让她误以为是自己感觉错了,然而当眼前这位耄耋老人出现时,她有一种直觉,对方就是那个波动的来源。
只不过,当下,她在这个须发皆白、满脸皱纹的老人身上,察觉不到任何迹象。
那么只有两种可能:其一,对方确实是个凡人,自己直觉出错了;其二,对方境界高出自己太多,想要隐藏很简单。
此前刚见到赵怀明时,她是抱着先入为主的想法,觉得此番三元镇之行必定卧虎藏龙,赵怀明与自己年纪相仿,无任何灵力波动,那么一定是有隐藏修为的物件才对,所以才会预判错误。
而现在,她相信自己的判断。
依据嘛,很简单,近来搬入三元镇的,绝非等闲之辈!
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
想到此处,乔楚便不作多言,也不再停留。
无论是哪一种可能,都无须再有过多的小动作了,礼貌地试探后,对方既然并无恶意,那自己也得识趣。
倘若是个刚出远门的愣头青,可能会自信满满地给对方礼貌地回一句“好的,前辈”,并附以一个意味深长、人畜无害的微笑。
乔楚确信,那就跟找死没多大区别了,对方不计较还好,对方如果是个脾气古怪的高人,那可不会管你背后有谁撑腰,打杀之后毁尸灭迹,再溜之大吉,你找谁说理找谁哭去。
行走江湖,小心使得万年船,还得多加小心才是啊。
呼~今天又上了一课,一定要记在我的乔楚小课堂上,回去之后就可以跟师兄师姐们讨教了嘻嘻~
乔楚想着想着嘴角微微上翘,脚步都有些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