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分钟后。白光闪过，罗光子收起立方装置。

    “还是你识时务啊！”他拍拍祝卿后背。

    然后祝卿就被瞬移出去了。

    她被瞬移在邢琳和陈悠仁脚边。

    “我……我没死？”祝卿怔怔盯着地板。

    神之阵其实并没有杀人能力？！？！

    “哇噢！你啥时候蹲在这的！”邢琳被大变活人吓一跳。

    看着他们俩，祝卿默默站起来。

    作为助手，她还提前知道实验一些细节的。比如……

    在实验尾声，必须保持内室周边绝对安静。

    还没输，还有机会。

    ……

    “还记得名字吗？”

    乔槿：“……”

    “呵呵……你知道天赋之门吗？”

    罗光子坐在乔槿面前，面无表情道。

    乔槿跪坐在地，盯着地面，双目失神，一动不动。

    “目标精神状况未知，思维框架待重铸，记忆插入顺利，已击穿自稳能力……”罗光子嘀咕着，同时低头在小本本上记录。

    “哎，你知道阵术师能力与哪些因素有关吗？”

    乔槿：“……”

    “这次实验与其中两个因素有关。”罗光子放下笔，“一个是知识储备，一个是天赋之门。”

    乔槿：“……”

    “前者理解很简单，就是硬塞记忆嘛；后者……算了，你现在也理解不了。”

    乔槿：“……”

    “三个月，能比肩别人三十年的努力，多爽啊！爽爆了啊！”他越说声音越大，“当然有办法不影响精神就能完成目标！欸！我就不干！！！”

    “过着比我好的生活！用着我当年没有的技术！什么代价都不付！就什么都得到了！凭什么啊！你凭什么啊！！！”

    “我现在看你这德行，可是从心里爽到头发丝！”

    乔槿：“……”

    “……”

    沉默，这里只有无比的沉默。

    管理员笑容退却，空间里只有一声细小叹息。

    “废话太多了，有点耽误时间。”他语气回到原来的淡定，翻了翻小本子，开始看着念，“不要迷茫，你生而有使命，你是为青葱而生……”

    没多久，门外忽然一阵急促敲门声。

    “罗光子！你有本事做实验，怎么没本事出来啊？！”陈悠仁在门外喊。

    “……反正那些人也没有供血外的用处了。”罗光子额头上青筋直迸，“花点时间都做成人棍算了。”

    他前脚刚出门，后脚祝卿就进来了。

    她轻手轻脚过来，来到乔槿面前。

    “我是谁？我是青葱的人？”他小声问。

    “别听罗光子胡说八道！怎么可能！”祝卿抓住他胳膊，想带他走，但后者不为所动。

    这是记忆彻底错乱了么……

    “不要相信任何‘乔槿’以外，来自其他名字的记忆。那是别人给你灌输的外来记忆。”

    见乔槿没反应，祝卿深吸一口气，有条不絮道：

    “你是乔槿，夏棠省人，高中一人来到中涧省西厦市，跟陈悠仁当了7年校友，跟我当了2年校友。现在我们算是同事。”

    全程祝卿紧紧盯着乔槿眼睛，从大学初遇开始讲，讲述一切他们的共同回忆，直到他眼神终于不再躲闪。

    “我明白了。”他一字一顿，“我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了。”

    这时祝卿才注意到乔槿双手被固定阵粘在地上。

    她搭上乔槿的手：“噤声。”

    固定阵解除。

    接下来，为了防止再发生阵术空转，祝卿把提前画好的“靶向热导”塞进乔槿衣服里。

    这个四芒阵平时最大的用处就是户外泡面，这时候正好用来疏导阵术技艺。

    “我去望望风，一会儿咱们先找地方躲躲……”祝卿走到门前正要开门。

    “不用。”乔槿来到祝卿身旁。

    他贴得异常近。祝卿转头扫视了下他身上。

    她看见乔槿穿的大衣上，密密麻麻全是熄火阵。

    没了手上禁锢，他顺利脱下外套，扔到一边。然后在它落地前，一个响指让它烧成灰。

    “不冷吗？”祝卿语气好像有点慌。

    “呵呵……马上就不会了。”乔槿睁大眼睛咧开嘴。

    “嘭！”

    整个内室和过道都被火焰笼罩，门被炸到大厅对面的墙上。

    祝卿外套也烧着了，她匆匆脱掉扔到外侧。外套在脱手瞬间爆燃，融进火海。

    “离我近点就安全了。”乔槿淡淡道。

    祝卿抬头一看，看到他眼里尽是……疯狂。

    乔槿往外走，祝卿也紧跟着。

    这层楼的墙面都化了一层皮，目之所及，尽冒火光。

    “你在干什么？陈悠仁和邢琳还在附近啊！”

    “就是我们太畏手畏脚，才会放任罗光子制造一次次轮回。”乔槿含笑盈盈，“已经没什么好怕的了，所有人都会迎接自由。”

    “握■！”罗光子从楼道一端狂奔而来，手上拿着场景回归装置，“你为什么给他刺激……”

    装置刚被抬起，一小块融化钢水正击穿六面体中心，在罗光子耳边掠过，留下一块焦痕。

    他连自己耳朵都顾不上，两三下拆了六面体，把里面一个六芒星形核心抠出来。

    乔槿此时手中正握着几枚金属扣。扣子在他手上融化，红热液珠在指尖滑动。

    “还有金属吗？”乔槿瞥向祝卿。

    “不要突然攻击管理员啊！如果我刚刚没及时屏蔽契约阵，你可是会死的！”

    “……”乔槿歪着头，似乎没明白她在说什么。

    祝卿犹豫一下，散开头发，把发圈给他。发圈上有个“X”形金属装饰。

    接过来发圈，乔槿把它戴手上：“谢谢，正好头发太长有点碍事。”

    祝卿：“……”

    小外套的扣子已经都摘下来给他了，没有别的金属了。

    “怎么回事？！”陈悠仁此时也从罗光子身后跑来，被罗光子一手拦住。

    “你为什么要让他想起来？！你为什么要给他行动的动机啊！”罗光子几乎要气炸了，冲着祝卿无能狂怒，“他已经精神失常了！”

    “什么？”陈悠仁皱起眉，看向罗光子。

    “就是乔槿已经疯了！疯了明白吗！”

    乔槿本人对此不置评价。在众人瞩目之下，一步步向楼下走去。

    陈悠仁想追过去，又被拉了回来。

    “不用管，一个强弩之末罢了。让他自在一会儿吧，反正老大会来解决他。”

    ……

    乔槿走遍大楼，最后又回到一楼大厅。那面被堵死的空墙上，出口大门又复现了。

    不管这门从何而来，也不管门后是什么，他走过去，开门，出去，关门。

    明亮的阳光有些刺眼。上方是晴空万里，下方是校园、街道、城市……

    这是……西厦市区吗？

    自由了？

    楼宇横在马路中央；烈火将银杏路点燃；城市两端立起直插天际的高墙，高墙上立着两排比大厦更高的门……那些不属于这里的东西，在城市中肆意生长。

    这是“杂质”，这里被“杂质”污染了。

    ……这不是真正的西厦市！要赶紧出去才行！

    背对崩坏之地，乔槿向未被杂质玷污的方向跑去。那边楼宇反射日光，一切干净正常。

    巨手一只只从城市阴影中伸出，向这边抓来。各异声音从手心发出。

    “接受我吧！我哪里都回不去了！”

    “请听听我吧！听听我的故事吧！我也曾是一个人啊！”

    “让我留下吧！”

    乔槿抬起手，火光闪烁，照亮半边城市。巨物灰飞烟灭。

    不属于这里的塔楼拦在路中央。对着前方一攥拳，这个杂质就被捏成了齑粉。

    不需要介质，不需要阵术规则，不需要契约束缚……对……这是自由的世界啊！

    污秽之物纷纷袭来，想重新把人拉回深渊。这岂能答应？

    抬手之间，建筑瓦解，污浊湮灭。

    “太好了。”人们在马路两旁鼓掌。

    他们摩肩接踵，几乎站满路边，都是熟悉的面孔。

    上涨潮水淹没脚踝，铺满大地；蔓延烈火高攀楼宇，染红天际……这是情绪的实体化，是溶解、燃烧的记忆。

    人们动作凝固，肉体膨胀，噼里啪啦的，一个接一个炸成碎片，就像迎接新年的礼花。

    “哈哈……”

    从来没有这么轻松过。

    世界在我这边啊！

    “哈哈哈……”

    从来没有这么明快过。

    来再多污秽，也只会落得被击碎的下场！

    “哈哈！哈哈哈哈！”

    从来没这么快乐过！多巴胺疯狂分泌，肾上腺全功率运转。

    在无尽欣快中，拥抱自己！拥抱世界！拥抱所有人！

    在漫天礼花中，乔槿一步一步、不急不慢沿路中心前进。

    啊……前方还有人形物立着……杂质还没清干净吗？

    “你不能通过。”她静静伫立于此，没有和其他杂质一起群魔乱舞，“再这么下去，你会耗死自己的。”

    “你也想阻碍我？”

    这个人，她好像比那些杂质，多了一点真实感？

    这感觉就像在无尽下沉、无所支撑时，脚尖触到了河底之石。

    如果可以，乔槿想靠近一点，让这种实感多一点。而不是把她像其他杂质一样，瞬间湮灭。

    然而她没有后退，也没有展开双臂接纳这里。

    她抬起手，做出阵术发动起手式。

    “你，不能通过。”

    更多人形黑影来了……他们身上都是来之不易的现实感，比杂质的虚无感不知道让人安心多少倍。

    只是，他们都是拦路者。

    “一定要让我把你们也都碾碎吗？”

    “对不起……”

    她周身亮起微光，这微光亮度不高，却让所有火光慢下蔓延速度。

    灰蓝色人影一动，前方烈火熄灭，潮水被挤到两边，一条大路腾了出来。

    金光织成网笼罩天际，楼宇纷纷崩塌倾斜。

    没办法了。那我就只能，移除你们这些拦路者了。

    挥动双手，化身指挥家，指挥着整个世界为之倾倒，指挥着万物排除异端。

    金光斩断大楼，暗影熄灭火光，白刃撕裂天空。

    真实、虚假、纯粹、杂质……它们与整个世界被放进搅拌机混成了一团，时间与空间都不重要了。

    世界在指挥下自毁碎裂。我打破了这些伪物，我要、我要前往真实！

    那个褐发女孩还想阻拦，而我已无所畏惧。

    “乔槿！！！”

    “乔槿，管理员的事……”

    手机里，青绿色屏幕上，显示着罗光子的来电。

    乔槿坐在电脑前。

    屋内灯光昏暗，屋外北风作响。

    这是射线工作室办公室？

    乔槿愣了几秒，轻轻回复他：“谁要签你们那卖身契？”

    罗光子：“呦，这话说的，你和你甲方签的就不是卖……”

    “嘟——嘟——”

    他挂断电话。

    回来了？

    “啪。”他合上电脑。

    刚刚那些……都是打瞌睡时做的梦？

    回到现实了？

    这是真实的中涧吗？

    扣上大衣扣，戴上手套出门，下楼来到商务楼侧门。使劲推推门，没推动。

    我要出去，我一定要出去检查一下。

    一看门轴，已经被破水管漏下的水冻瓷实了。

    不要拦我……不要拦我……

    不要拦我不要拦我不要拦我不要拦我不要拦我不要拦我不要拦我不要拦我不要拦我不要拦我不要拦我不要拦我不要拦我不要拦我不要拦我不要拦我不要拦我不要拦我不要拦我不要拦我。

    还有谁敢挡我？！

    他一撩大衣，露出黑衣内侧一个暗色圆形图案。规律纹路泛出异样微光。

    衣摆与头发飘起。

    等下。

    他看清了，门后那个她的身影。

    他发动爆破阵的手犹豫了半秒。

    兀地，玻璃碎裂，向屋内无声炸开。

    门、墙、楼道……一切的一切都随着玻璃崩塌。

    只余那个熟悉的，宿舍天花板。

    乔槿躺在地上，头发与衣摆落回噤声阵图上。他看到祝卿扶着刀柄，将匕首深深刺进他的腹腔。

    火光在她的脸上一闪一闪的，与血色相交映。

    “这楼是完全废了……”后面传来罗光子的声音。

    陈悠仁在一旁骂：“这就是传说中的绥靖政策？真他■有用啊。”

    “行了行了，我再联系一下老大，你们看紧点，别作妖了……”罗光子拿着通讯终端走了。

    死一般的寂静维持了一分钟。

    “青葱要就这样带你走。”祝卿脸凑近过来，睁大眼睛，“如果你还听得到，那就告诉我，你愿意这么活下去吗？”

    “……”

    她脸色逐渐平和，似乎明白了什么。

    于是她右手慢慢拔出匕首，嘴角也跟着咧开。

    然后，她左手轻轻盖在了乔槿眼睛上。

    陈悠仁在几米外望风，听到动静一回头，愣了半秒后，猛然回神，“woc”一声，直冲过来。

    邢琳则懵在原地，不知道咋回事儿。

    “噗呲。”

    ……

    两分钟后，罗光子站在噤声阵图外，通讯终端掉进了血泊里。

    “对不起，他还有攻击行为，我不得已而正当防卫。”祝卿手持着刀，一身是红，眼睛半眯着，嘴角弧度极其不自然，“他肯定活不到你老大过来了，重置吧。”

    ……

    再睁眼时，是邢琳焦急的脸。她的嘴一张一合，但声音还很远，听不出内容。

    不对啊，按照时间线，不应该是她躲开，然后我起床，她解释自己行为，并亮出医学生身份吗？

    ……大概吧……已经有点理不清现实时间了……

    “喂！听得见吗！你还好吗！”邢琳的声音清楚了一些。

    这时乔槿才意识到，自己不在软床上，而是靠在硬邦邦墙边。

    “……我晕了多久？”

    “大概两分钟？”

    乔槿撑起身子，思绪恍惚之际，看见一地的纸。

    “这是什么？”

    “我怕你噶了，一直给你叠作气阵。”

    “叠多少了？”

    “没数，不过从你坐下开始，我就一直在叠。”

    “……”

    乔槿抬眼环视了下四周。

    场景有些混乱，重影让楼道显得像无尽长廊，天空若隐若现，呓语窸窸窣窣，角落一只手缩回阴影内。

    “……”他先是有些小诧异，然后狠狠咬舌头一口，把自己拉回现实。

    外来记忆还在蠢蠢欲动，试图占领理智高地。

    而滔天怒火蜂拥而至，将这一切都压制了回去。

    这一刻，乔槿后槽牙都要被咬碎掉。

    他妈的罗！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