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朱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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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三、露滴牡丹开

    时隔四年,再次能够将她紧抱,仿佛如幻梦一般。他突然将上官婉儿放开,上下打量着,眼眸中俱是担忧:“婉儿,你一人在外,过得好吗?有没有伤到哪里?有没有挨欺负?”

    上官婉儿笑吟吟地摇摇头。

    薛麓看她又瘦了些,脸上也满是倦色,心疼不已,又见她笑得没心没肺的,只得佯装愠怒:“你看你,瘦成这样,肯定又拼命查案,没有好好爱惜自己。”

    上官婉儿踮起脚:“我想你了。”

    薛麓的心瞬间软了,这是他日日夜夜思念的女孩,是他午夜梦回仍会牵挂的女孩,他将她再次拥入怀中,闻着她发间的气味,将细碎的吻落入她的脖颈。

    窗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薛麓抬头一看,一群婢子小厮在窗前探头探脑地捂嘴轻笑,上官婉儿的脸腾地红了,薛麓挑起眉毛:“都怪你平日里太娇纵他们了。还是要立立规矩才是。”

    上官婉儿垂着眼眸,用手背浅浅试了下脸颊的温度,烫人得紧。

    “我们不让他们看到。”薛麓清朗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上官婉儿没听懂他话中的意思,没想到薛麓打横将她抱起,这一抱,惹得外头的小婢子们轻声尖叫。

    上官婉儿一惊,几年不见,他不似从前那般瘦弱了,好像也长高了些,如今已然温润儒雅,隽秀非常。她轻拍他的臂膀,小声说:“我还要进宫面圣,休要胡闹。”薛麓莞尔,望着她含羞的脸庞,午后的阳光穿过回廊,照在薛麓的侧脸,将他白皙的面庞笼上浅浅的金光。阳光从他的发间划过悬胆般的鼻梁,描摹了他俊秀的轮廓。

    一股淡淡的酒香弥漫在罗帐之中,上官婉儿捧起他的脸颊:“你喝酒了。”

    “嗯。”“我太想你了,你不在的时候,我便到这里来,帮你洒扫庭院。”

    “我以为,喝些月蝎酒,便能冲淡些我对你的思念,可每每喝了酒,思念却更浓。”

    两个人靠得这样近,感受着彼此的体温。

    罗纱轻透,身上深深浅浅的疤痕若隐若现,麓心疼地抚摸着这些疤痕,他难以想象这四年,他心爱的女孩都经历了些什么,吃了怎样的苦头。直到那夕阳西下,暮色渐沉,直看那汗光点点,鱼水得和谐,露滴牡丹开。

    “你是说,陛下此次头风发作得厉害,内外群臣皆无法面圣,连各国使臣都不见了?”

    薛麓无奈地笑笑,用指尖轻抚她的侧脸:“你还真是一如既往地不解风情。这个时候居然还在聊政事。”

    自己多久没有感受过如此惬意的安宁了?可若不进宫面圣,又如何洗刷陛下心中的疑虑?本以为自己自小养育在陛下身边,算是内臣,丛明说陛下不见外臣时还尚且留有一线希望可以面圣,如今薛麓一言,这希望瞬间湮灭,心中不免有些焦躁。

    “婉儿,你何事如此急于面圣?”她本想如实相告,可薛麓的哥哥薛绍是太平公主的驸马,皇帝素来不喜内臣参与党争,她与薛麓生情,陛下也曾不悦。若说了实话,按麓哥哥的性格,定会请职权便宜的长兄代为处置。此事太过冒险,若陛下疑心有党争之嫌,则适得其反。

    况且,她,若是知道了,也定然全力相助,自己又怎能拖累于她......

    于是并未回答,只是回身沉默片刻。

    “听闻陛下封你为昭武校尉,不日便要出发护送和睦公主成婚。”薛麓捧着她的脸颊,提起此事眼眸都暗淡了许多。上官婉儿微微昂起头,抬眼望着他星辉般的眸子。面对他的提问,上官婉儿知道他心里不好受,短暂的相聚刹那间又要面临分别,无言地点了点头。

    薛麓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叹:“婉儿,我娘想把我们的婚期定在来年的五月,正是草长莺飞的好时节,只是你.....”

    上官婉儿知道他想说什么,此去突厥,一来一回之间少说也要一年,五月,怕是来不及的。二人已四年没见,薛麓又出身于名门望族,虽如今薛家已远不敌先祖显耀,但仍是书香门第世族大家。自己自十三岁那年得陛下青睐,常委以重任,但这婚期若一拖再拖,恐折了薛家的脸面。

    “婉儿,我是嫡子......许多事,身不由己。”薛麓的声音哀沉,有些萎靡。

    “我明白。”

    “陛下那边......”薛麓的指腹抚上她额间的莲花,她常为了掩盖伤疤而在眉间画上一朵莲花,或是一簇火焰,本为遮丑,却没成想惹得洛阳女子争相效仿。那年她年芳十五,同陛下临朝,远远见一翩翩公子款款而来,那朝堂之上万千身影不敌他负手而行。那便是年少的薛麓。少女的春心荡漾了一刹,不知不觉间墨落于纸上,污了记奏纸张。陛下朝堂之上未动声色,下朝后一把甲刀正中婉儿眉心。血顺着鼻梁淌下,却不敢拔刀。心跳如鼓,电光火石间,凭急智作《乞拔刀子诗》:

    丽日煦皇庭,清风拂龙台。

    分明眼前事,依稀梦飘来。

    忽焉思散起,精移何神骇。

    罪奴当万死,还乞龙颜开。

    陛下听罢此诗,念其才情,方才消了盛怒。虽圣上不喜,但二人情意相投,在宫中渐渐传为美谈,况薛家与武家交好,皇帝慢慢也不甚计较。只是圣恩沐泽,常担重任,年年岁岁,岁岁年年,薛家又如何能够将嫡子的婚事如此望不见尽头地耽搁下去?

    薛麓想要说些什么,却话到嘴边又咽下。良久,问道:“婉儿,万一,我是说万一,”他悄悄将上官婉儿又抱得紧了些,好像生怕她再度离去“你我二人未能修成正果,今日之事,你会后悔吗?”

    “不会。”

    看着她坚定的双目,听着她口中利落的回答,薛麓有些吃惊,上官婉儿转回身,与他额头相抵,薛麓难掩心底的震撼,在上官婉儿瘦弱纤细的身躯上,他看到了女子坚韧的风骨,永不摇移的智慧与力量。他知道,他没有看错人,这便是他所钟爱的姑娘。

    黑漆漆的粮仓内弥漫着稻谷与阴寒混合的味道,冬草蜷缩在谷草堆上,抱住自己冻的发抖的身躯。门外传来一阵阵把酒言欢的欢歌笑语,她独自一人,受着饥寒的折磨,苦捱时光。

    这时,一个声音由远及近,紧接着,是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

    一个男人走了进来,他的身后灯火通明,正脸却隐匿在黑暗里,他提着一个篮子,将篮子放在冬草面前,闻到了饭香,本就饥肠辘辘的她慌忙起身,男子却突然飞起一脚:“给你吃的还不赶快吃?!给脸不要脸。”

    这一脚正踹在她的下腹,这一脚激发了旧疾,下身又传来强烈的痛楚,冬草捂着肚子,牙齿将下唇咬得渗出了血丝。

    借着灯火,男子看清了冬草的面容,大喜过望,赶忙转头关上粮仓的木门,又迈着外八字的罗圈腿小跑着回来。

    冬草又怕又急,喉咙里又发不出丝毫的声音,黑暗中依稀见那男人脱罢了衣裳,狞笑着便要扑过来,冬草急得掉下泪来,手脚并用地逃跑,男人把欲逃的冬草一把薅过来,耳边传来布料碎裂的声音,冬草心脏猛地一悸,痛苦的回忆在眼前走马灯一般闪现,她疯狂地踢打,男人被她踹了一脚,来了火,照着她的脸颊就是狠狠一巴掌,打得冬草脸上火辣辣地疼。

    在男人的巴掌声中,冬草的意识渐渐模糊了,快陷入昏迷时,她恍惚间听见踹门声,一个人走了进来,将那男人从她身上踹开,紧接着传来男人的哀嚎声......她再也挺不住,陷入了沉沉的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