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寒光任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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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君子六艺,礼学无用

    老酒鬼给陆离留了一封信。信上说:“臭小子,老子这辈子欠的情太多,欠的酒太多,欠的架也太多。你已经入了问心境。武道后四境,与其说是练武,不如说是修道。想要过问心,你小子的路太长了。六境十八品,现在才算是刚刚起步。以后的路就要看你自己了。

    如果你还当我是是师父,那就答应我一件事,不入菩提境一品,不可入京城。我走之后,观南会安排你后面的事情,你的道在江湖之远,去看看老子曾经见过的这波澜壮阔的江湖。游历江湖之后,去塞外漠北,老子在那里等你。

    至于我吗,老子打算去走走看看,见见哪些希望老子已经死了的人,也见见哪些希望老子没死的人。老子爬上过这世上最高的山,去过这世上最大的海,吃过最贵的东西,见过最厉害的人。曾经住在千金台,一掷千金,只为红颜一笑。也曾居于市井,看易子而食,见人生百态。老子平生,江南江北,最爱牡丹亭。趁着现在还有一身浩然气,那便千里快哉风。”

    “老混蛋!你八辈祖宗的!”陆离气的把信拍在桌子上,说好的陪着自己,现在就这么消失了。最关键的是,别人拜师,又是灵丹,又是神兵利器,自己这师父,什么都没给,还跑了。

    站在一旁的李观南听着陆离骂李长生,感觉有被冒犯,李长生的八辈祖宗?那不就是自己的祖宗。。。。但是还什么都不好说。

    “再过几日,我便要考试,乡试结束,便是入京赶考,到时候我陪你走一段江湖,然后你就要自己走剩下的路了。”李观南想了一下,还是将事情说了出来。陆离明白自己终归不能龟缩于此,也知道师父和先生都是大才,是为了自己好,所以,点点头,没有多说。

    李观南回想这一年,日常都是平心静气的麒麟子,一到教陆离的时候,就会被气的蹦起来,丢掉那些涵养风度,挥着量天尺就打上去。

    最开始的时候教陆离书法,给他支毛笔让他练字,拿来后二话不说先转了起来,别说,这只毛笔在他手里上下飞花就是不掉,李观南都觉得好看,可是你能不能拿一支没有蘸墨的转?蘸了满满的墨水的毛笔,他这一转,纸上面有墨点也就算了,直接弄得李观南身上全是墨汁。陆离脸上有了墨点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一摸下去,把本就黢黑的脸,直接抹成了纯黑。要知道,李家用的墨是徽墨大家胡文生所制,讲究的就是墨色深邃,着纸入墨,颜色万年不褪。

    李观南的衣服是临安城最好的制衣店用上等蚕丝,染成绿色,经六个织娘缝制三月有余而制成,千山翠松,手工甚是讲究。现在着了这些墨渍,肯定无法洗掉。但是看见陆离的脸,又忍俊不禁。后来陆离的脸过了半月有余,才彻底将墨迹洗掉。给他吓得不轻,以为自己以后的诨号得叫青面兽。

    实在忍不住之后,李观南用书打陆离头。本来以为自己小时候怕的要死的敲头,可以威慑住陆离,却没想到这小子经过老酒鬼的药池所泡,一身的铜皮铁骨。刚开始还装装样子,在那喊疼,后来自己把书打卷了,这小子反应还是一样,这才知道根本无所谓。李观南无奈,一次没忍住,用量天带上真气砸了这小子的头,这才发现,这小子那是真的疼,眼泪都快下来了,从此之后,就用量天尺敲头。一开始打的时候自己还有顾忌,不敢用力,后来几次没忍住,这终于是越打越重,这陆离才开始慢慢听话,自己也终于找到了打的力度。

    教陆离期间,李观南发现陆离在数科天赋异禀。自己给他看勾股圆方图,陆离念叨“不就是勾股定理。”遂详细告知勾三股四玄五的道理。自己讲祖率,陆离直接背出了七位数。震惊之余问陆离还有没有其他知道的数科知识,陆离给李观南讲了七天,直到陆离说出:“以后出去可以说是我陆离的学生了。”才反应过来两人身份颠倒,一书砸了过去。不过后来自己在数科研究时,有不懂的还是会问,陆离也乐得解答。

    因为之前看过李观南五箭射死赵陌上师傅的样子。觉得奇帅无比,一开始就想聚气成弓,又被李观南狠狠地打了一下,才老老实实拿起被自己丢到墙角的牛角弓。这把弓,一人来高,赵府里干力气活的下人都拉不开。而陆离却轻松拉满,一松手,就听见弓弦弹回发出好听的声音,又被李观南一书敲下,告知以后不可拉空弓一下松开,会对弓伤害极高。

    御科更是陆离所爱,骑马射箭,前世是有钱人的玩意,今生能够尽兴的玩,就全当是弥补前世的遗憾。加上有真气加持,几天时间就已经可以在马上上下翻飞。

    李观南问陆离乐科可曾学过时,陆离还坚称自己会一门乐器,让陆离演示时,这小子直接吹起了口哨,也得亏李观南不曾在市井生活,不然连串的脏话可能就出来了。对于这些乐器,陆离唯独对琵琶感兴趣,因为琵琶有点像吉他。自己还幻想着,以后学会了,抱着琵琶唱前世的歌去泡妞。

    至于练字,陆离用家中木炭所写之字虽然没有气韵,但尚且能看,只不过错字太多,一用上毛笔,简直就是鬼画符。李观南现在要求陆离每日最多的时间就是花在了练字上。

    第一次和陆离聊礼学时,陆离就表现出了极大的抵触。对于礼学全部嗤之以鼻。称一股子酸臭味,不愿接触。被李观南逼得没办法才开始学习,每次学习的时间都不如陆离抨击的时间长。直到陆离说出,礼学就是对人的思想的迫害,是限制世人进步的阻碍,是社会无法前进的元凶,是高阶级统治低阶级的手段。李观南再也没忍住,一箭射出,陆离差点没躲开。

    李观南每日必定自省,当日自省时,想起了陆离的话,却隐隐觉得给自己推开了一扇新的大门。

    想起一年过往的李观南笑了笑,招呼着还在生气的陆离坐下,让下人送来最好的明前龙井,点上一炉香,檀香味道很快弥漫屋内。

    李观南对于其他没有讲究,唯独饮茶要求颇高。最爱龙井,且每日安排人员收集露珠,尤其以荷叶露珠最好,若是玫瑰等花香露珠,坚决不用来冲泡龙井,因为味道相冲,失了这茶的香味。

    坐下之后,李观南平复了一下,准备与陆离论道。

    “你已学习一年有余,为何一直对礼学如此抵触?”李观南问。

    “封建思想的禁锢,统治阶级的手段,不知道有什么好学的?”

    “何解?”李观南问。

    “这玩意说的是,让人一切按照规矩来做事。我倒是想问问,按照的规矩,是谁的规矩?”陆离觉得有必要给自己的先生好好的上一课。

    “圣人规矩。”

    “狗屁。根本不是圣人规矩,是圣上规矩。礼学有一点讲存天理、灭人欲对吧,这本身就是变态的。仁即是天理,不仁即是人欲。义即是天理,不义即是人欲。忠即是天理,不忠即是人欲。孝即是天理,不孝即是人欲。心平气和即是天理,浮躁骄狂即是人欲。是谓存其天理,灭其人欲。人要做到仁义忠孝,这个没问题,可是人做到这几点,和自己的欲望有什么关系?一切不好的都归于人欲?那吃饭算不算人欲?喝水算不算人欲?逛青楼算不算人欲?为何不饭馆,酒馆,青楼?”

    “与人向善,何错之有?”

    陆离翻了个白眼:“与人向善无错。错在不该归错于人。我问你,为何不关饭店,不关酒楼,不关青楼?”

    李观南想了一下,犹豫道:“因为世人需要。”

    “世人需要,便不管。那为何要收银子?”

    李观南有点晕了。吃饭付钱不是应该的吗?

    “既然天理是人饿了要吃饭,为什么吃饭还要付钱?你不回答,我来告诉你,是因为有人的劳动在里面,用物换钱。换一种理解,就是种地理解成低价买入,出售粮食,理解成高价卖出。这中间的差价便为利润。而追求利润的原因是为了积累财富,积累财富的目的是享受更好的生活。这些你同意吗?”

    李观南仔细想了想,点点头。

    “再退一步讲,为什么不关饭馆,不关酒楼,不关青楼。我就以青楼为例,自管仲发明青楼以来,其税收就是在国库中占了举足轻重的地位。税赋之高,也是历来罕见。却依然千年不倒。饭馆、酒馆也是类似。为什么不关?为什么收费?很简单,为国家赚钱。”

    李观南沉默。

    “那再想想,为大武挣钱就是为谁挣钱?就是为皇帝挣钱啊。再来说说提出这个点的大圣人。他与自己儿媳有染时,为何不灭人欲?他与尼姑通奸时,天理又何在?又为何在晚年时被列为伪学魁首?又为何死了之后,被追封谥号?是他的学术变了吗?不是,是统治者变了,是他们的想法在改变。说你对,你就对,不对也对。说不对,就不对,对也不对。一切都是统治阶级的利益在作祟。那你回头再来看存天理、灭人欲,他的本质究竟是什么?是统治阶级为了方便自己的统治,从而宣扬的一种精神。”说完这些,陆离端起桌子上面的茶,一饮而尽。

    放下杯子,又说道:“再来聊聊礼学对于女子迫害。凭什么女子不可为官?凭什么女子不可读书?凭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凭什么女子要三从四德?凭什么女子要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女子没有思想吗?女子不能劳作吗?女子对于家庭的贡献少吗?对于家庭的贡献就不是对于社会的贡献吗?那是因为男人是第一劳动力,掌权之后,剥夺女子地位。是一种对于自我心里的满足。狗屁的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远之则逊,近之则怨。说这话就是放屁。男人不也一个吊样。谁不是妈生的?孙悟空吗?”

    李观南听到这些粗俗的言语,没有再打陆离。他在疑惑,陆离说的有道理,可是与他从小所受教育完全不同,不知道该如何选择。

    已经站起来的陆离还不停,又开始说:“再说说这个制度。当年喊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后来呢,皇帝黄袍加身,推翻了前朝,自己干了什么?不还是当了皇帝?老百姓有什么改变?谁当皇帝重要吗?他们要什么?要吃饱穿暖。我告诉你,今天大武是这样,明天换成大秋、大冬,只要有人当皇帝,还是一样。这个大武,不是皇帝的大武,是百姓的大武,是每一个小家庭,每一个人组成的大武。一个个鲜活的人,才是大武的根基。当了官就觉得自己了不起了?就凌驾于百姓之上了,别忘了,咱们的皇帝,原来也是一个普通老百姓。造反,是因为没饭吃,是被前朝逼得。当官了有什么好耀武扬威的。当官就应该是一个服务机构,为百姓服务的。现在呢?我告诉你,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李观南不说话,不喝水,两眼发直,盯着远方。陆离一番大不敬的言论,给这个李家的状元之才,在心里,种下了一颗小小的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