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落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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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午膳

    风摇晃着树冠,雨洗弄着那或红或青或枯黄的树叶。

    抱着玉婵子从屋内出来的白音落,一眼望见站在树下的白瑾儿与姜九言,不知心间为何突然感到一阵不舒服的他,猛地转身就走了回去。刚好被拖着伤腿一拐一拐走来门口的牧鱼堵住,其一脸疑惑地问:“倒回来作甚,你不是叫我与你去找越猴朗月要那冷旁氏的药吗?”

    白音落垂首抚摸着玉婵子的皮毛,冷声道:“外面有两只猢狲在卿卿我我,待会儿再去吧!”

    “卿卿我我的猢狲?”一时间没听懂的牧鱼迟疑了一下,接着马上一副自己也不喜欢的模样道:“我最讨厌猢狲了,记得我还未修化出人身那时,它们就爱跑到我家里捣乱,烦死了。”

    白音落缓缓抬首看向说罢,又拖着伤腿一拐一拐地往榻桌边走去的牧鱼。接着,他又慢慢回首看向屋外被层层叠叠,似铁笼内架起的隔断看台般绕圈环抱着的巨大神木,听着从神木苍茂的枝叶上滴落下来的雨滴落到看台木板上的“哒哒”声:我究竟是怎么了,我到底在不忿什么?

    从神木另一面的树屋里走下来的越猴朗月,眺目看了看对面看台上的白瑾儿与姜九言,随后对身旁的食侍道:“去替我问问那山神姑姑,他们的午膳如何安排啊!”

    食侍站在越猴朗月身旁恭敬行礼道:“是,大人。”

    越猴朗月看了看说罢便走下木阶,沿着连接一间间树屋的木道往对面的看台走去的食侍,又眺目遥望着与姜九言抱在一起的白瑾儿,冷冷地笑了笑道:“有意思,我越猴朗月可不喜欢无人惦记的山神。”

    昨夜与越猴朗月在一起的女子束着繁复的发髻,发髻上别着一条条金色细蛇,脸上画着精致的妆也掩盖不了一脸的醋意。她扭着腰慢慢地走到其身旁,阴阳怪气地问:“大人,看您这模样,您究竟是看到自己的对手欢喜呢?还是担忧啊?”

    越猴朗月缓缓侧目看向女子,闭目吸鼻道:“好重的醋味,你是跌醋缸里泡了一夜,刚刚才爬出来吗?”

    女子走到越猴朗月跟前,故意将自己丰腴的胸脯露在其眼前眼含媚丝地笑道:“大人既知晓奴家对您的一往情深,又何必如此作践奴家的这份心思呢?”

    闭上双目让那张剑眉星目的脸颊,叫人更加痴迷的越猴朗月轻轻松了口气,缓缓睁开双眼看了看女子摆到自己跟前来的福利。只见他一脸趣味地笑了笑,接着将头慢慢靠到女子耳畔道:“还是将你的衣衫往上拉一拉吧!我吃荤太久,如今想换换口味了。”

    “越猴朗月,你当真要如此无情吗?我苏梨可不是你想唤来便唤来,想赶走便赶走的。”女子拽紧拳头,望着在自己耳畔说罢,便旋身欲离去的越猴朗月威胁道。

    走到木阶上的越猴朗月停下脚步,从容地注视着前方活动着背在身后的手,头也不回地笑着道:“我不管你曾经在别处如何,但在我越猴朗月这里,你是来是去可由不得你。”只见其笑着将这句话说罢,随之脸色猛地冷沉下来,冷声警告,“滚吧!若再叫我在此嗅到你身上的味,我便将你扔到谷底给我越猴家的这神木做壅土。”

    女子看着说罢便扬长而去的越猴朗月,只觉心中无比羞愤的她猛地将手捶到护栏上,从神木底部的谷底浮上来的风里满是寒意,她慢慢垂首沿着巨大的树干往下看去,只见茫茫的白雾已遮蔽了那深不见底的地方。她满脸不甘地握拳道:“越猴朗月,我苏梨会叫你明白,什么样的女人是你最不该招惹的。”

    风拨弄着于天际牵丝落下的雨滴,在山谷间呼呼作响。

    只见女子说罢,缓缓眺目望向对面的姜九言,泛着泪花的眼眶里冒着一股阴冷劲。

    “叨扰姑姑,我家大人让小的来问问您,您们的午膳是在屋里用,还是到大厅与他一块用。”

    来到白瑾儿与姜九言身旁的食侍行礼后,恭敬地问。

    姜九言看了看身旁的白瑾儿,又看着询问自己的食侍冲其颔首以示谢意后,满脸笑容地道:“有劳小食官,我们到大厅与你们家大人一块用。”

    食侍看着还似多年前来时那么客气的姜九言,轻轻地笑了笑道:“那姑姑和公子请随小的往这边走。”

    就在准备走时,姜九言又停下来道:“还请小食官稍候,我去问问同伴他们。”

    食侍看了看姜九言身旁的白瑾儿,又看着其笑言:“不必劳烦姑姑,还是小的去询问二位公子吧!”

    姜九言看着定是又忙碌了一上午的食侍,她忙道:“小食官还是歇一下吧!几步路而已,我去便可以了。”

    白瑾儿温柔地注视着说罢冲食侍和自己笑了笑,便旋身往白音落与牧鱼住的木屋走去的姜九言。

    “哎呀,我快饿死了,这越猴家的午膳为何弄得如此晚啊!”

    姜九言刚走到门口,便听到牧鱼在与坐在自己对面的白音落抱怨。于是忙走进屋内笑着道:“我们现在便要去越猴大人的大厅用午膳,你们是要在这屋里用,还是与我们一同去啊?”

    背对姜九言坐在榻桌边的白音落听到其的声音后,轻轻地回首瞥了其一眼。

    牧鱼撑着榻桌起身,往姜九言站的位置走去道:“走走走......我可等不及他们慢吞吞地送过来了。”

    姜九言望着走到自己身旁的牧鱼笑着问:“那要我扶着你吗?”

    可不愿在姜九言面前示弱的牧鱼,用鼻子哼了一声后,对其一脸傲娇地道:“我就算受伤了也是自己走回来的,可不像你那般虚弱得还要小杏妖抱回来。”

    姜九言看着说罢,便一拐一拐地从自己身旁走出去的牧鱼,觉得其那表情很是好玩的她笑了笑后,又望着缓缓向着自己走来的白音落含笑道:“白公子,之前多谢你带我去找瑾儿。”

    抱住玉婵子的白音落侧目看了看自己身旁的姜九言,一脸冷傲地道:“不必如此在意,我那时不过是要去帮阿语去找牧鱼。所以,才顺便带你的罢了。”

    姜九言看着说罢就走出去的白音落,她撇了撇嘴笑着低声道:“真是个嘴硬不讨喜的家伙。”

    往外走着的白音落听着姜九言的低声嘀咕,缓缓低下头看着怀里的玉婵子,嘴角不自觉地往上扬着笑了笑。

    由谷底生长出来的参天神木就像一把顶冠高出山谷的巨伞,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替整个山谷内的世界遮蔽风雨。一行人跟着食侍,沿着蜿蜒迂回于神木周边的木道往岩洞里的大厅走去。

    白音落缓缓抬首仰望着头顶的巨伞,只见枝冠上飞鸟落停,就像一个个看守似的有条不紊地轮着值。

    牧鱼看了看白音落视线所在的位置,一手扶着沿途的护栏,一手抓着其的手臂道:“这些鸟可不是普通的鸟,它们都是侍奉越猴家的羽仆,帮助越猴家收集整个苍莫的消息。”

    白音落将目光从树冠上收回来,落到牧鱼脸上,随口问:“越猴家收集整个苍莫的消息作甚,拿来卖吗?”

    牧鱼望着问得倒是直白的白音落,他笑了一声道:“哼,我们灵族的消息比你们人族的消息值钱多了,所以他们越猴家的消息可不是用来卖这么简单的。”

    白音落与牧鱼说话间,众人来到了岩洞内。只见因为天色暗沉,便加了不少灯盏来照明的大厅里,午膳已经安放在岩堆前可坐下数十人的大桌上,正冒着腾腾的热气,叫人望着便很有食欲。

    越猴朗月正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微微靠着椅背喝酒,等到众人从他身后的岩堆后走出来了,他才眺目礼貌性地看了看众人,随后脸上挂着一丝轻轻地笑意看向姜九言道:“姑姑和几位公子请入座。”

    白音落看了看一下跳到榻桌上的玉婵子,随后与白瑾儿一起都礼数周全地望着越猴朗月合掌行礼,向其表示感谢。只有我行我素,然后又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的牧鱼像玉婵子似的,一屁股便坐到了椅子上。

    姜九言望着越猴朗月含笑道了声“多谢越猴大人”后,才与白音落和白瑾儿一同坐下。

    越猴朗月看了看坐下便掀起袖子吃东西的牧鱼,又看着姜九言与坐在她右手边的白瑾儿和白音落笑了笑道:“这些菜都是厨房的人昨日见姑姑来了之后特意安排的,因为都是姑姑多年前来时爱吃的菜,所以他们也是费了不少功夫才准备好。因此便晚了一些,还请姑姑和几位公子见谅。”

    姜九言看了看榻桌上每一道用心做出来的菜,又看着一旁的食侍含笑点头致谢道:“多谢小食官的安排,还请小食官替我感谢厨房的厨娘们。”

    食侍注视着姜九言笑了笑道:“姑姑言重了,小的们见您来已是无比欢喜,能为姑姑做您喜爱的菜,更是小的们的荣幸。”

    姜九言温柔地注视着食侍笑着道:“能再见到你们,我亦是无比欢喜。”

    白瑾儿一直温柔地含笑注视着姜九言,眼里就像是装着星星似的。白音落则瞥了众人一眼后,夹起自己面前与其他人面前一样的菜喂给玉婵子后,嫌弃了望着狼吞虎咽的牧鱼皱了皱眉头。

    食侍退下后,越猴朗月望着姜九言笑了笑道:“我看姑姑的气色不错,想必睡得很踏实吧!”

    姜九言望向注视着自己的越猴朗月含笑道:“是的,大王峰还是像过往那般清凉宜人,叫人住着很是舒服。”

    “姑姑喜欢大王峰就好,那不知姑姑可有考虑过在此常住啊!毕竟这大王峰的众人都很喜欢姑姑,而姑姑您不是也很喜欢他们吗?”越猴朗月含笑说着,看了看坐在姜九言身旁的白瑾儿。

    听出越猴朗月言外之意的白瑾儿,不由得握紧了正在给姜九言夹菜的筷子,然后忙抢在似乎没有听懂其意思的姜九言准备发言前道:“大王峰的族众在灵主大人您的护佑下惬意生活,属实是叫人好生羡慕。我想姑姑此番若不是因为巡视地界,以及顺便取那冷旁氏不慎遗落于此的药材的话,姑姑她定会非常乐意在此常住的。”

    白瑾儿和善地望着越猴朗月说罢,又看向身旁的姜九言笑着问:“姑姑您说是吧?”

    姜九言看着白瑾儿迟疑了一下,随后又看向越猴朗月笑言:“瑾儿他说得没错,我便是如此想的,若非有这两件事,我定要在您这大王峰好生住上一段时日。”

    越猴朗月看了看盯着自己的白瑾儿,又看着姜九言,可眼里的余光却依旧停在白瑾儿身上,脸上含笑言:“既然姑姑都如此说了,那看来我这想要邀请姑姑您常住的心思,就得等日后再说了。”

    低头投喂着玉婵子的白音落一直留意着身旁三人的动静,在见到白瑾儿搭在膝盖上的左手一下松开后,他才明白这越猴朗月给其的压迫感有多强。

    坐在边上的牧鱼,在将自己面前的菜吃得差不多后,又盯上了白音落面前的。于是趁白音落望着白瑾儿的小动作出神时,他忙将其面前的菜往自己碗里扒。

    白音落缓缓看向还在自己面前扒菜的牧鱼,冷声道:“与你一同用膳,真是件丢人的事。”

    越猴朗月看了看因为扒菜而被白音落嫌弃的牧鱼,又看着姜九言道:“说到药,姑姑可知就是因为其他地界上的族众总来取我们狱山地界上的仙草,才导致能压制毒物的仙穗变少。眼下这狱山可是毒物横生了,就连曾经好不容易才被清理掉的神欢草,如今也是随处可见。”

    一听越猴朗月提起神欢草,白音落和白瑾儿都不由得有些紧张起来。

    姜九言看了看脸色有些变样的白瑾儿和白音落,然后又望着越猴朗月有些惭愧地言:“这神欢草的确是麻烦的东西,之前在太居时我们几个还因不知道而误食过呢!”

    白音落听到姜九言提起此事,忙端起碗低头吃起面前的菜来。

    越猴朗月看了看各怀心事的白音落与白瑾儿,又望着姜九言笑了笑言:“这神欢草可是致幻之物,姑姑竟然误食了?我想那滋味一定不好受吧?”

    白瑾儿看了看身旁的白音落,又看向对那种感觉依旧害怕的姜九言。

    姜九言回想着当时的感觉,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道:“确实不好受,当时我就感觉有好多好多的猢狲在咬我。”

    一下被呛到的白音落咳嗽了起来,牧鱼忙继续扒着道:“你慢点慢点,别把自己呛得跟一只红脖乌龟似的!”

    咳嗽得脸颊和脖子都红了的白音落,瞪着其眼神躲闪地道:“都怨你,谁让你与我抢的。”

    听到白音落咳嗽后,便侧目看向那边的姜九言看着其与牧鱼争抢的模样笑了笑,又与坐在自己身旁盯着白音落冷冷地发呆的白瑾儿笑着道:“瑾儿,劳烦你把我这的菜分些给他们吧!”

    白瑾儿回过神来看着姜九言笑了笑道:“好啊!”

    从白瑾儿与白音落的反应,似乎看出了一些端倪来的越猴朗月,又故意笑着玩笑似的道:“看来真是一群胆大妄为的猢狲,竟敢咬姑姑,不知可有把姑姑咬伤啊!”

    姜九言望着与自己说笑的越猴朗月,她也开心地玩笑道:“是啊!真是一群不听话的猢狲,咬了我的手脚还不够,还要去咬我的嘴。”

    越猴朗月含笑注视着笑得似朵美丽的铃兰花一样的姜九言,眼里满是温柔地道:“若是我在,一定替姑姑您好生教训那些猢狲。”

    白瑾儿将姜九言让自己分的菜轻轻放在白音落面前,冷声道:“吃吧!别再呛着了。”

    白音落憋住咳嗽,缓缓侧目看向将菜放到自己面前的白瑾儿,他咽了咽喉咙又准备冒出来的咳嗽,同样冷声地回复道:“多谢!”

    姜九言看着越猴朗月笑了笑,又看向身旁的白瑾儿,这时她才注意到其的脸色似乎不太对劲。

    “糟糕,我是不是犯错了,瑾儿他是不是觉得我好蠢?”姜九言看着白瑾儿想着,一下紧张起来,“姜九言啊姜九言,你怎么如此糊涂啊!你一个山神本该知晓所有从土里冒出来的东西,可你不仅不知道,现在竟还这般傻不拉叽地把自己的糗事说出来。瑾儿不觉得你蠢就怪了……”其一边懊恼地想着,一边用放在腿上的手掐着自己的大腿。

    突然,白瑾儿的手轻轻地拉住了姜九言掐着自己大腿的手,他侧目看着其温柔地笑了笑低声道:“别把自己掐痛了,我可是会心疼的。”

    低垂着头的姜九言缓缓侧目看向白瑾儿,心里就跟抹了一层又一层的蜜糖似的,满脸通红地笑了起来。

    越猴朗月看了看姜九言与白瑾儿,接着端起面前的酒喝了一口,靠到椅背上对身后候着的侍从笑了笑低声道:“告诉厨房,从今日起我不沾荤腥了。”

    站在越猴朗月身后的侍从恭敬道:“是,大人。”

    白音落偷偷瞥了眼白瑾儿与姜九言,他感觉自己嘴里的菜就跟蜡似的,难嚼难咽难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