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宣城产的红线毯。”

    杨钊摸了摸那现出一片凹痕的红线毯，语气笃定。

    此时，姜亮已然结束扶乩，将他和王昌龄叫了进来。至于其他人，因为皆是老幼妇孺，却是没有再进这能看到杨八娘尸身的伤心地。

    “这红线毯倒也算名贵，不但漂亮，据说有重物压过也不易留下痕迹，长安不少权贵家中都有。”

    王昌龄再次发挥自己身为校书郎的博闻强识，

    “裴家乃积年余庆之家，有此物倒也不稀奇，只是这压痕——应该是法术吧？”

    见姜亮点了点头，本就对鬼怪法术之事有兴趣的王校书一下兴奋起来，

    “看大小似乎是个箱子，姜道长你刚刚在屋内施法之时，我和杨县尉又询问了一次那些看门的侍女，她们可没提到这个！”

    说完，也不等算是此间半个主人的杨钊说话，王昌龄就迈步走了出去。他很快从外间屋叫来一个侍女，却是指着那长方形的红痕询问起来。

    “这里的确放过一个箱子。”

    那个叫春桃的侍女点头承认。

    “那你之前为什么隐瞒不说？”

    “是主人不让我们说的。”

    春桃叫屈道，

    “他说那箱子里都是八娘子私人的衣物首饰，让人检查的话有碍八娘子的清誉，所以……”

    “这……”

    姜亮和王昌龄有些傻眼，而杨钊也不好意思地解释道，

    “她说的主人是家叔杨司户。我们家出身弘农杨氏，有时的确对家族声誉考虑的多了些。”

    “可那害了杨八娘的歹人就是藏在箱子里离开的！”

    这却是姜亮之前扶乩得到的线索。只是见他说得笃定，那春桃却一下子慌了起来，

    “不会的。今天八娘子写字条给我，说想要换几件衣服首饰，所以才让我们晚间把箱子抬进来，还吩咐我们在她睡前再抬出去。等我们去抬时，八娘子因为害嗓子不能说话没理我们，可她那时还好好的在练功呢！”

    “练功？”

    “是《玉蕊锻体功》！”

    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姜亮扭头看去，只见杨十一娘的小脸正在门口处瑟缩着。她眼角还有泪痕，看起来很害怕，却又忍不住往里面瞧。

    “十一娘，你来这里做什么！？”

    杨钊作为堂兄还是很合格的，他担心年幼的杨十一娘被屋里姐姐的尸体吓到，就想把对方赶走，但姜亮却拦住了他。

    “十一娘，你是来偷听我们的谈话，看能不能知道姐姐的死因吧？”

    姜亮对这个幼年体的杨贵妃笑了笑，顺势挡在她和杨八娘的尸体中间，

    “我们还在研究，你既然知道八娘练的功法是怎么回事，能给我们说说吗？也许有帮助。”

    “好吧。”

    杨十一娘抽了抽鼻子，

    “《玉蕊锻体功》不是什么道士阿兄你们练的那些神奇功法，只是拉伸筋骨，柔化肌体，方便练舞罢了。据说有驻颜美容的功效，我们姐妹几个都会，是我阿娘当初从长安的唐昌观里学来的。”

    “唐昌观？”

    作为长安来客，王昌龄皱起眉头思索道，

    “长安是有这么个道观。在安业坊，挨着朱雀大街，那里的玉蕊花很有名，可这《玉蕊锻体功》我确实没听过。”

    “那都是教给女香客们的，谁会告诉你个大男人？”

    杨十一娘不屑地翻了个白眼，随后做了个类似金鸡独立的动作，

    “就像这样，每个动作都挺难的！我阿娘生前说女儿家出嫁前一定要多练，之前阿耶已经纳了征，等我们从这边回去，柳家的人就要来请期了，所以阿姐一定是听阿娘的祝福，在练那《玉蕊锻体功》！”

    “这倒是没错！”

    听了杨十一娘的话，杨钊也点了点头，

    “家叔之前的确说过，已与柳家订了亲，八娘年前就要出嫁了。”

    “原来如此。”

    姜亮对《玉蕊锻体功》的问题倒没有太纠结，只是觉得这东西有点儿像瑜伽，不过看了看屋里的布局，他却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春桃，你们是亲眼看到杨八娘在练那《玉蕊锻体功》吗？”

    “是啊！”

    “亲眼所见？能看清她脸孔那种？”

    “这……倒是没有。”

    春桃有些闪躲地解释道，

    “因为那锻体功的动作很怪，八娘子觉得羞人，不喜欢我们在旁边时练，每次总用屏风挡着。可那时借助晚间的烛火，能看到屏风上八娘子的影子，那动作看着很吃力，不清醒的人是绝对做不出来的。”

    “屏风上的影子？”

    这种推理小说中常见的情节一下子让姜亮警觉起来，而见他这样，旁边的杨钊也有些不好意思，

    “屏风是之前舍妹，也就是裴夫人发现八娘遇害后，慌乱间怕闯入的人撞倒，所以叫人给挪开的。不过道长你也能看到，那屏风上只是简单的山水画，却没有什么机关。”

    “那可未必。”

    姜亮大步走过去，伸手在那丝质的山水屏风上摸了下，又嗅了嗅，之后竟然顺手端起旁边桌上的半杯水，直接泼了上去。

    “道长，你——”

    杨钊与王昌龄正要阻止，却见随着水在屏风上洇开，一大片略带蓝色的黑影赫然呈现出来。

    “果然！”

    明矾可以当隐形墨水，用其写字或画画，沾水后会呈现，水干后会消失，这种化学现象作为穿越者的姜亮却是知道的。而前身作为道士，虽是火居，却也常与这些炼丹材料打交道，因此一下就发现了问题所在。

    “春桃，你之前说看到屏风上八娘子练功的影子，就是这样子吧？”

    看到屏风上那似铁板桥又似观音坐莲的黑影，春桃瑟缩地点了点头。显然，在场的所有人都意识到是怎么回事了——

    “那歹人应该是借箱子进入屋内，害了杨八娘后留下明矾做的画迷惑侍女，再藏在箱子里离开的。而水干之后，明矾的画再次消失，所以之前才没发现。”

    这种操作，没有内应配合绝难实现。而目前看来，最有嫌疑的内应人选，正是杨八娘自己。

    “这种情况，八成与幽会私通之类的事情有关，以此时唐代的风气来说，倒也不奇怪。只是之前扶乩说那行凶者身上有法宝，这样的人为何会用明矾来做障眼法呢？”

    姜亮想了想，最终指示道，

    “王校书，杨县尉，你们带着十一娘去看看那口箱子吧，也许里面会遗留什么线索！贫道则留下来再用扶乩之法查探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