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奈被人抢先，姜紫菀嘟嘴作罢。

    众人闻声朝柳应屹望去，只见其起身跃上台。

    作揖还礼，“楚师兄客气，你我切磋，谈不上赐教。”

    对于楚天惜这个人，谈不上喜欢，却也没有白水光那般下作惹人生厌。

    至于其先后态度转变，不用多想，人性中潜藏的慕强心理作祟，柳应屹自不会往心里去。

    而楚天惜亲眼见过，形成强烈的视觉冲击，心中有了对比，才会明白彼此之间相差多少。

    先前见面时的敌视，一来师门长辈灌输，其次便是九芒言语蛊惑，这才让他心中对柳应屹产生了偏见。

    但通过自己实际观察后发现，柳应屹其人并非他人言语中所描述的那般，实力靠吹，品行靠捧。

    心中对其印象，自然有了大幅度改观。

    主动从储物袋中掏出一副卷轴，对柳应屹介绍道：“柳兄，这是在下拜入师门时家师所赠。

    图中所绘山水人物耗时十年心血，在下一身手段尽收于此。

    若能破之，任君处置。”

    柳应屹神情凝重与对视，观其眼中坚毅决绝，心中对其产生一丝敬佩。

    因为他说的不是点到为止，而是破之。

    一旦画轴被破，他可能需要下一个十年，亦或者终身无法寸进。

    但柳应屹更希望……

    他可能想要破而后立！

    这该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才敢如此行事。

    和柳应屹一样察觉到弟子心意，翰文苑苑长神色复杂，捋须摇头，口中连声长叹。

    自家弟子几斤几两，没人比他更清楚，画轴可能短暂迷惑柳应屹，却决计困不住他太久。

    沉吟片刻，终究是没有出声阻拦。

    当然……

    亦不排除楚天惜以退为进，故意引人放松警惕。

    但从他清澈的眼神中，柳应屹没有看到诡计二字。

    直觉，观察。

    双重保险确认，柳应屹决定相信自己的猜测和楚天惜这个人。

    若他真能将自己的心机掩藏伪装至此等程度，那自己就算上当，也认了。

    远处观望的九芒，见其不跟自己商量便做出这种不留退路的决策，瞳孔映射火盆火苗，仿若怒火连连闪动。

    心中打定主意，此番事了，定要好好敲打敲打翰文苑。

    与楚天惜对视片刻，柳应屹神情严肃上前，作揖道：“楚兄，你可想好？”

    听到对方称呼的改变，心中开怀对方认可，楚天惜颔首确认，出言提醒道：“柳兄，我这画轴，进去之后会根据不同人的心境产生不同的变化。

    进去之后，除了名字和这一滴墨珠，你将什么都不记得。”

    伸出右手，掌心朝上，用真气凝出一团珍珠大小墨珠，递到柳应屹面前。

    “柳兄，我虽知实力不如你，但不代表我会轻易认输。

    若能侥幸困住柳兄，捏爆它便可脱困。

    若困不住柳兄……”

    说着，言语一顿，神情严肃，一字一句道：“尽数焚之！”

    待柳应屹收下墨珠，施礼作揖，右臂指向画轴，朗声道：“请柳兄入画！”

    望着展开的画轴，柳应屹回礼，跨步迈入。

    画卷荡漾水波纹，柳应屹身影隐入画卷。

    但这样一来，场上就只剩楚天惜一人了。

    一些期待再次看到柳应屹大显身手的弟子不干了，纷纷叫嚷。

    其中更以姜紫菀为首，起身指责道：“你这黑心书生，骗我师弟进去，还不让我们看，莫不是想暗中做手脚！”

    毕竟柳应屹能猜到楚天惜的想法，不代表她也可以。

    姜月莲闻言，没好气白了她一眼，姜紫菀察觉到身旁杀气，讪讪眨眼，乖乖坐下。

    见其老实，姜月莲对翰文苑苑长投去微笑，柔声致歉，“小女顽劣，口不择言，道兄莫要见怪。”

    翰文苑苑长摆手一笑，“无妨，令嫒心直口快，也是不可多得的优点。”

    说罢，为台上踌躇顿足的楚天惜解围，挥手将画中景色投影在擂台上方，使得众人能够看到内中情况。

    楚天惜对其师施礼，虽说他能感受到画卷内的情况，但这样更加直观省事一些，便也仰头跟着众人一起看起来。

    再说柳应屹，进入画轴的一刹，整个人如同穿越一层隔膜。

    嗡的一声之后，柳应屹只记得自己的名字。

    彻底醒来后，望着周遭遍布苍松翠鹃的蜿蜒山路，隐有几分熟悉。

    低头看了看手中书卷，驻足皱眉沉吟片刻，方才醒悟，自己是来游山的，于是低头继续读书。

    “绝圣弃智，民利百倍；

    绝仁弃义，民复孝慈；

    绝巧弃利，盗贼无有。此三者，以为文不足，

    故令有所属，见素抱朴，少私寡欲。”

    书生爽朗嘹亮的诵读声幽幽回荡于山涧中。

    察觉卷轴内部情况的场外众人，尤其是心机深沉的九芒，脸上表情好似吃了苍蝇一般难看。

    心中动了真火，暗暗咒骂，“好你个柳应屹，如此变着法羞辱本王！”

    殊不知，一切都只是他心中有鬼，故而才会这般自以为是。

    翰文苑苑长毫不吝惜赞赏，朗声道：“此子贤明，不可限量，不可限量！”

    转而对天心子作揖道：“道兄教了个好徒弟！”

    天心子微微一笑，“劣徒顽皮，当不得如此赞誉。”

    楚天惜神情复杂，心中五味杂陈。

    戒残、戒缺这种常年诵读经文的，则暗暗赞叹其大智慧。

    巨力奔两眼一抹黑，百思不得其解，听的直挠头。

    万月行则神情担忧的望着师弟九芒，诸多变数已让他彻底明白，柳应屹根本就没那么好拿捏。

    另一边，鲁清娥和荆晚对视一眼，心中已然明白了个七七八八。

    红衣自小被人卖掉，平日里少不得听一些文人骚客舞文弄墨，所以也略知一二。

    身旁还有个曾经在翰文苑做过几年书童的钰哥，二人合起来也懂了个四五成。

    反倒是姜紫菀，眉头越皱越紧，最后索性摇头不想，起身跑到天心子身边。

    施礼拜问，请教道：“天心子掌教伯伯，您能不能告诉我，师弟他现在读的这段话什么意思啊！？”

    天心子拂尘一荡，捋着胡须，眼神微不可查瞥了九芒一眼。

    方才不疾不徐解释道：“屹儿这段话是说，抛弃无谓的小聪明、泛滥且不必要的仁义、助长人心贪欲恶念的巧诈与货利。

    大禹皇朝的百姓才能得到好处、恢复孝慈的天性、强盗才能消弭。”

    姜紫菀眨着清澈灵动的眼睛，似懂非懂望着天心子，施礼拜谢，“多谢掌教伯伯不吝赐教。”

    天心子开怀一笑，“不谢，不谢，所有能言明的道理，都只是我个人见解，只有你自己悟到的，才是你的，懂了吗？”

    姜紫菀小嘴一瘪，眨眼看了看天心子，“多谢掌教伯伯。”

    天心子道：“回去吧。”

    姜紫菀回道座位，怔怔望着投影中的柳应屹，不知想些什么。

    另一边，九芒听到天心子解释后，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因为他无论怎么听，这字字句句都仿佛锥子一般，扎在他那有鬼的心尖上。

    从未有一刻让他觉得如此惊恐，那是一种仿佛被人将骨头都看穿，发自灵魂的颤栗感。

    当然，这一切都被他及其巧妙的掩饰过去了。

    众人各怀心思，被投影中突然发生的变故吸引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