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八年的沪市，犹如黄浦江上的浪头滔滔向前。改革十年，印证了发展才是硬道理。市场经济改变着人们的活法，勤奋是这片土地的底色，每个人都在为社会的进步添砖加瓦，成为市场的铺路石。

    新年元月。

    “小毛，帮阿姐拿个肥皂盒……”

    沪西长寿路大自鸣钟一弄堂内二楼内屋。

    外面寒风刺骨，但小房间里面却是充满了肥皂水与女性的温热香气，蒸腾于热雨之中，雾气氤氲。

    银凤姐？！

    陆雨睁开眼后，看着眼前塑料布里面的少妇银凤，神色一震，不禁吓了一大跳。

    自己居然穿越到了《繁华》世界里面，成为了里面的人物小毛，宝总的发小之一。

    “小毛，怎么啦？不要紧、不要紧的……”银凤热情如火。

    “银凤姐，我该上班去了。”陆雨却吓得抽身而逃。

    “小毛，不要紧，不要紧的……”

    小屋内，留下了哀怨的银凤。

    《繁华》中的小毛，出身上钢八厂工人家庭，住在长寿路大自鸣钟地区西康路上的一个三层阁顶楼。底楼是个理发店，二楼住着海员海德和他的妻子银凤。这个海德常年跟船在外，银凤忍不住就引诱小毛。在银凤这是正常的欲火，在小毛却是启蒙。后来他们的奸情被二楼邻居一个曾经引诱银凤未遂的老男人——全程监督记录，之后告知银凤丈夫。

    不久在小毛娘安排下，小毛被迫奉命与寡妇春香成婚，银凤一家搬走，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小毛原来是学练石担武功，他跟阿宝、沪生是跨阶级的哥们，但结婚以后不告而别。好在春香是个好女人，真心照顾小毛，可惜难产早逝。小毛后来还要跟做作的汪小姐假结婚。汪小姐在一个郊游饭局当中和一位徐总白日“隐身”种下“果子”，更是掀起层层风波，最后得了重病英年早逝。

    当然，前面这些都是后话，现在还没有发生，当下的陆雨还来得及改变自己（小毛）的命运。

    从银凤屋里出来后，陆雨没有回去自己三楼的阁楼，来到了弄堂里透气。

    眼下是1988年元月，正是江南的冬季。

    夜晚的弄堂里，天空飘落着零星雪花，时而夹杂着丝丝细雨。

    湿淋淋天气，收音机飘出来的沪剧唱段，缥缈在一垄一垄黑瓦片房山头，你依我依，忒煞情多。

    穿越来到《繁华》之前，陆雨原本是生活在2024年现代魔都的一名年轻社畜。

    看完电视剧《繁华》后，陆雨对里面的角色小毛感觉终有那么一些遗憾与意难平。

    原著中的小毛全家善良老实本分，但小毛的命运充满了悲剧色彩，在生活中他被时代的滚滚潮流所抛弃、被社会边缘化，是一个底层的劳苦大众。临终之前，他没有选择为自己留下一丝利益，而是选择了彻底的清空。这种舍弃，是对自己一生的无奈，也是对这个世界的无情。

    陆雨没想到一念之间，自己就穿越进入剧中，竟然变成了小毛。

    当下的小毛原来是是魔都国有钟表厂的一名钳工，去年国企改革工龄买断后下岗，经过母亲朋友介绍，变成了长寿路上一家工厂的临时工门卫。

    今天是二楼邻居美少妇银凤第一次想诱惑小毛失身。

    翌日上午，外滩中山东一路27号，外贸大楼。

    陆雨早早地守在了楼下。

    这栋外贸大楼原来是怡和洋行大楼，曾经上海滩的“洋行之王”，整个大楼的呈复古主义派的建筑风格，雄伟古朴。

    这栋大楼现在是魔都国有外贸系统的办公所在地，故又称作“外贸大楼”。

    汪小姐就职的国家纺织品进出口公司魔都分公司就在其中办公。

    九点多样子，先是“嘭”一声，一条金华火腿从外贸大楼的窗户里面飞了出来。

    随后，乱哄哄的外贸大楼大厅里面，一个穿着黑大衣的中年人跑了出来，后面还跟着宝总等人。这一年，宝总通过在香港的哥哥，获得了人生中第一张外贸试单，按当下规定，对外贸易必须要通过外滩27号的外贸总公司，也就是外贸大楼。

    “我不要活了，我要去跳黄浦江！”这名嘴里大喊大叫的黑大衣中年人正是宁波针织一厂的厂长小宁波。

    这位“小宁波”其实不小，是个中年人，真名叫钱胜强。

    有句话说，你去沪市，如果你不是沪市本地人，那你就是乡下人。

    沪市人天生有一种优越感。在当下的沪市人眼里，连苏州都算农村。沪市人骨子里有一种傲气。宁波的地理位置与上海比较接近，文化、习俗等方面也有一定的相似之处，但城市规模不能与大上海比，所以就被戏称为“小宁波”。

    这位“小宁波”有一个三百人的工厂，有生产能力，却拿不到订单，工厂面临倒闭，为此急得跳脚。大早上的，他拎了一条金华火腿，兴冲冲地跑到魔都的外贸大楼找外贸公司纺织科领导要订单，去没想到吃了一肚子的闭门羹。

    很快，一眨眼的功夫，心灰意绝的小宁波就跑到了外白渡桥上。

    “朋友，你不要冲动！”宝总劝道。

    “你不要过来，我现在就要跳黄浦江了！”

    “朋友，这是苏州河啊，不是黄浦江，你搞什么搞？”

    “好、好、好，苏州河，我来了！”

    急红眼的小宁波看了一眼人群里面的外贸总公司汪小姐与金科长等人，猛地一跃，“扑通”一声，跳进了苏州河里。

    “地方还没搞清尚，杠度……”

    宝总被惊到了！

    刚想跳下去救人。

    忽然，“扑通”一声，又一个人影在他之前已经跳入了河中。

    后面跳下去的这名年轻男子，水性极好，三小两下就把小宁波扯上了岸。

    “小毛，原来是侬！”看清楚下水救人的年轻男子相貌后，宝总惊讶得说不出话来，竟然是自己的发小，小毛。

    学生时代，阿宝与沪生跟小毛在国泰电影院排队买票时候结识。

    小毛是工人家庭的孩子，为人仗义，性格直爽，爱看武侠小说，还报了习武课。他与商人家庭出身的阿宝和军人干部家庭出身的沪生一见如故。

    小毛生日那天，沪生与阿宝为他办了一场庆生聚会，同时也邀请了姝华和蓓蒂等女生过来参加。五人围坐在一起吹蜡烛、吃蛋糕，玩得特别开心。

    兴奋又感动的小毛，当场提议要与大家结为异姓兄弟姊妹，一辈子都不分开。那天虽然没有张罗结拜仪式，但自那以后，他们就成了来往密切的小团体。

    然而，这份至真至诚的情谊，只维持了短短几年。后来在躁动不安的时代浪潮下，五人先后遭遇了家道中落、背井离乡等磨难……

    “原来你们都认识啊？”小宁波也很是惊讶。他从小在海边长大，水性不错，跳黄浦江也是无奈之举，本来是做样子吓人给汪小姐与金科长等外贸总公司的领导看的，后来逼急了就干脆跳进了苏州河。

    看小宁波被救上来平安无事后，汪小姐与金科长等看热闹的人群一哄而散。

    “钱厂长，下趟不要意气用事跳河了，毕竟你底下还有三百个员工等着你养活！这样，我手头有一个五百万的订单，你要不要？”宝总伸出了五根手指头。

    “当然要。你再讲清爽一点，是五百万？”小宁波钱胜强惊喜道。

    “对，美金。”

    “五百万美金？”

    “五百万美金？”钱胜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

    “对的，五百万美金。”

    “哦，老天啊，看来我今天跳黄浦江是正确的选择！”

    钱胜强欣喜若狂。

    “走，钱总，大家一起去黄河路喝酒暖暖身子！”

    当晚，黄河路上的金美玲饭店，觥筹交错间，大家感情加深。

    钱胜强对陆雨的感觉更像是过命的兄弟。

    “小毛兄弟，救命之恩没齿难忘，下趟侬碰到啥困难一定要来宁波寻我。”

    “好咯，钱总，一定。”陆雨接过钱胜强递来的名片。心想，到了时机，自己自然会去那边找你谈生意。

    边上宝总却笑而不语。在他的印象里，自己的这位发小阿毛天性善良，但自尊心超强，自己曾好几次想帮助小毛，但都被小毛婉拒，他宁愿下岗当一名工厂的门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