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连生撑着身体坐起来了一些，解开了衬衣上面的两颗扣子，转头看向符源。

    “你结婚了吗？”

    符源犹豫了一下，说：“没有。”

    “那有喜欢的人吗？”

    “没有。”

    “那有人喜欢你吗？”

    “没有。”

    “啧，原来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

    “......”

    “罢了，反正就算你谈过恋爱，可能也无法理解我的婚姻。”

    杭连生抬头看向远处，目光没有焦点。

    “我和萧雨，就是天齐的妈妈，是大学同学。那时候的我们都是充满理想，充满才气的年轻人，我们投身于学习、研究、实验，那是一段单纯的时光。”

    “说起来我原本是不婚主义，但萧雨的出现改变了我。她是那么地美好，才华横溢，如果她还在的话，这个研究院院长应该是她来做。”

    “大学的研究室总有我们俩的身影，原本我专心于学业，根本没想过什么谈恋爱啊结婚之类的，是她让我成为了一个有欲望的人。”

    “于是我疯狂追求她，说来可笑，那时候约会最多的地方还是实验室。在我的追求之下，她接受了我，我们结婚了。”

    “但和我不一样的是，她对待我们之间的关系一直很冷淡，后来我才明白，她的心里只有科研，和我在一起只不过因为我是最合适的、最方便的那一个。”

    “当我们回到雀城进入研究院，她更是被那颗鸟蛋迷惑了心智，也是在那个时候她怀上了天齐。”

    “她原本想把孩子打掉，说带孩子耽误她的工作，我好说歹说，保证了孩子生下以后我来带，不需要她付出任何时间，她才勉强同意生下天齐。”

    杭连生说到这里深深地叹了口气，把头埋进手里。

    “那时候我已经不对她有任何期待了，只希望一家人在一起共度余生，但她却检查出了一种新型的辐射病，这种病到现在都还没有名字，据说全大陆也找不到几个得这种病的人。”

    “我不愿意放弃希望，那时候也是走投无路了，我试图分析她的病因，想找到能治好她的方法，在这个过程中我才发现，她的病，是因为那颗鸟蛋才染上的。”

    “你们修行者不觉得，但对于我和她这样的一般人来说，长时间暴露在鸟蛋的辐射下，让她体内的细胞发生病变，而她即使在我求她不要再接近那颗蛋，告诉她那颗蛋是她生病的元凶后，还是不愿意放弃工作。”

    “她说，反正已经得了无药可治的病，她更没有理由离开。”

    “她，是死在那颗鸟蛋前的。”

    杭连生声音颤抖，符源看到眼前的男人痛苦地缩成一团，心中也不好受。片刻后，杭连生平复了些，才抬起头接着说：

    “那是五年前的事，失去萧雨让我痛不欲生，对于科研我也早没了兴趣，只是天齐这个孩子...”

    “他是个好孩子，他本性善良，乐观，但我不知道那颗蛋对天齐做了什么。”

    “那时候萧雨还在，当天齐出生不久后，我抱着他去看了鸟蛋，毕竟对于那时候的我来说，那颗蛋的意义很重大。但就是在那天之后，天齐不再是个孩子，那颗蛋让他变得...我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时候天齐才不到一岁，但他已经会说话，不，不仅仅是会说话，那是一种仿佛他的灵魂已经长大但肉体还没有...”

    杭连生眉头紧皱，想起来自己的儿子让他感到既痛苦又费解。

    “自那之后，他就说要保护雀城的鸟，要放鸟蛋自由，反对对鸟类进行试验等等，这一切，都和我、和萧雨背道而驰。”

    杭连生看着符源，说：“而你，应该就是他最新找来的帮手吧？”

    符源看着杭连生，眼前的男人双目通红，眼底还含着泪水，看起来无助又脆弱。

    “在我回答之前，我需要知道你的立场。”符源说，虽然在他看到这个男人的第一眼时，他的直觉就告诉他，杭连生是个没有希望的人，这样的人，不站在任何一边。

    “我的立场？让我实话告诉你吧，我和你、雁回、天齐还有我那个傻学生都不站在一起，我只想毁掉那个杀死萧雨的玩意儿。”

    “哦？那以你的身份，这难道不是一件很容易做到的事吗？”符源问道。

    “哼，哪有那么容易。你应该知道，那栋楼里有两个修行者，都是纵元阶，而且他们从来不离开那颗蛋，至于他们的首领，也就是那个地元阶的，从来没有露面，没人见过，也没有人知道他在哪里。”

    “那你怎么确定这个地元阶修行者是真的存在？”

    “自然是雁回见过，也只有他见过，不知道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但雁回非常厌恶修行者。”

    “原来如此，这可真有意思。”符源说道。

    “好了，快说你和我儿子到底计划做什么？虽然我并不在意你做什么，但我在意我儿子的死活。”

    “如果你在意你儿子的死活，我就不能告诉你。”符源说。

    杭连生深深叹了口气，“那你说说你是什么修行境界？”

    “纵元阶。”

    “那你打得过那个地元阶的么。”

    “打不过。”

    “那你的同伴里有能打得过的？”

    “没有。”

    “你小子是耍我玩呢？”杭连生拍了一下桌子。

    “我只是实话实说，我们不是来打架的。”

    “看你这老神在在的样子，罢了，我也不问了，把酒给我。”

    “给。”

    “喝完这瓶，今晚之后我怕是再喝不到了。”

    “你是说雁回也会把你关起来？”

    “那可不，他在这个世界上最在意的就是那颗蛋，任何人想要那颗蛋，比要他的命还让他紧张。”

    “在你看来，雁回是个什么样的人？”

    “雁回？一个看起来正常，实际上歇斯底里的疯子。”

    “多说一些吧，了解越多，我行动越有把握。”

    “好吧，雁回虽然疯，但他的确是个不错的城主，对那个蛋那么紧张，也是因为那颗蛋关系到雀城的生计。雀城几十万人的担子在他右肩，左肩还扛了那几个修行者，怀里捧着那个蛋，啧，他坚持得不容易。”

    “对了，你要那个蛋做什么？”杭连生问。

    “我并不需要那个蛋。”

    “我还以为你们修行者见了那个蛋就走不动道呢。”

    “怎么会，我的道不需要那个蛋。”符源笑了。

    “得，那我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事？”

    “那颗蛋，其实坚持不了多久了，这么些年来，被那些修行者用来辅助修行，我虽然不知道怎么修行，但我也能看出来那颗蛋的生命力最近在飞速流逝，细胞活性已经大不如前了。这一点我想雁回也知道，所以他最近的状态越来越紧绷，琴弦你知道吧？”杭连生忽然问。

    “嗯。”

    “雁回现在就是一根绷紧到极限的弦，再施加一点力，怕是要断。”

    “如果断了呢？”

    “还能怎么样？多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罢了。你啊，修行者不懂一般人的心，普通人哪里有那么大的能量？不过都是仗着权利罢了，而不巧，这小小的雀城，并没有多少可以用的权利。”

    “杭先生，如果那颗蛋真的没了，你觉得雀城接下来该怎么办？”符源问，这个问题横在他心里，符源不想做救世主，也不想做英雄，但自从他决定要带走那颗蛋，他的脚好像就已经踩在了雀城人民的身上。

    “谁知道呢，反正也不会比现在更糟了。怎么，你担心？”杭连生问。

    “的确有些。”

    “哈哈哈，没想到你还是个有善心的。告诉你，雀城轮不到你来担心，人类是很顽强的，横竖能活下去，反正那颗蛋也坚持不了多久了，如果能借此机会除掉那几个修行者就更好了。”

    “听你的话，你也不喜欢那些修行者？”

    “哼，当然，整天把自己当做主子把我们当成奴才，实际上不过是些什么都不懂的蠢货，我是说智力上的蠢，哈哈哈哈，当然你也可以说那是客观的蠢。”

    “了解了。”符源也笑了笑，心想这些做科研的天才怕不是都有厌蠢症。

    “好了，故事也讲完了，你走吧，我要在这里多坐一会儿。”杭连生挥挥手赶符源。

    “那我就不打扰了。杭先生还请珍重自身，你不是一个人。”符源说着，杭连生喝酒的手微微顿了一下，最终还是放下了酒瓶。

    “你可真爱多管闲事。知道了，快走吧。”

    “告辞。”符源拱拱手去吧台付了酒钱，离开了。

    杭连生呆坐着，半晌说了句：“雀城，终于要变了，萧雨，你看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