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顺英看到钟锐对她说的话没有反应，盯着钟锐，试图读懂钟锐的表情和内心的想法，钟锐陷在自己的思路里，没有注意到赵顺英疑惑的表情，赵顺英又喊道，“钟锐，你在想什么，快点呀，快点找人救他们上来啊！陈家栋伤势严重，小心出生命危险。”

    钟锐犹豫着，最终，他想到阿军还在下面，害怕阿军会出问题，拿出了对讲机，联系小周，让小周安排县城救援队。

    陈家栋现在是清醒着的，听到赵顺英的声音，他又睁开眼睛，但是却看不到她，陈家栋想象着赵顺英站在刚才胡东站的地方，他想告诉赵顺英当心，别掉下来，可是，他却无法发出声来，他听着赵顺英和阿军的对话，又昏迷了过去。

    雪已经全部融化了，只有远处的山顶上还有一片一片的常年积雪。

    春日的阳光暖暖地照在陈家栋的老房子上，给这个小院和老房带来了无线生机，赵顺英望着远处湛蓝色的天空，心想，看来今年又会是一个炎热的夏天。

    隔壁自己家的院子里，传来了搬家公司那几个小伙子搬东西的声音，他们互相叫着“快过来帮我一下，”“唉，小心小心，慢点儿，”“当心啊，不要碰了。”

    几周前，赵顺英就已经开始收拾东西打包了，昨天，她又花了一整天的时间，把所有剩下的东西都规整好，包装了起来，赵顺英预计着，将近中午的时候，所有的东西应该都可以装上车了，然后，她和阿军就要离开虞山镇了。

    赵顺英听到有声音，转身看向房子的方向，看到阿军从房子的背后走了出来。

    “我想着你就会过来。”赵顺英笑着对阿军说。

    阿军也笑着回应她，“我刚才去了小木屋。”

    “去找白雪了？”赵顺英故意说。

    “不是，我知道，她已经和鹤群一起迁徙回去西伯利亚了。”阿军看向天空，又若有所思地说，“可能吧，我还是挺想她的。”

    赵顺英走过去，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拍了拍她的身边，示意阿军也坐下来，“过来我们坐一会儿吧。”

    阿军走过来，坐在赵顺英的身边，赵顺英好想把阿军揽在怀里，好想用手去抚摸他的头发，但是赵顺英克制住了自己，她知道阿军长大了，他不喜欢妈妈用爱小孩子的方式去爱他了。

    赵顺英对阿军又微笑了一下，心里想着那天当她重新听到阿军的声音的时候，感叹着自己这么快就又适应了阿军的声音。

    在阿军失去声音的那段时间里，赵顺英整天担心，阿军可能永远都不会再开口说话了，她害怕阿军即便是再开口说话，也会是一种奇怪的发音，现在看来，所有这一切担心和恐惧，都是她自己胡思乱想出来的。从那天赵顺英第一次又听到阿军说话，这所有的担心和恐惧都化为了乌有，她的阿军又回来了，和从前一模一样。

    自从那天阿军又开口说话之后，过了差不多一个月，阿军开始谈论他的父亲，赵顺英记得那天，在她和阿军一起回家的路上，赵顺英想顺便去墓地看看志强，她对阿军说：“你可以呆在外面不用进去。”

    阿军抬起头看着赵顺英，表情严肃，然后摇摇头说，“不，我和你一起进去。”

    从进去到出来，整个过程，阿军什么话都没有说，赵顺英也没有逼他，他们只是静静地走，静静地站在志强的墓碑前面。那天晚上，吃过晚饭，阿军问赵顺英，“我们离开虞山镇之后，是不是就不能再去看爸爸了？”赵顺英既惊讶，又激动，两年了，阿军第一次又说出了‘爸爸’两个字。

    赵顺英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回答，“我们不能经常去了，但是，我们还是可以找时间回来去看他的。”

    阿军想了一会儿，又说，“但是，我们会记住爸爸的，对吧？我是说，我们还有照片和爸爸的东西。”

    赵顺英点点头，“当然，我们当然会永远记住他的，他永远都是你的爸爸。”

    赵顺英问阿军，他想不想看看他们的影集，阿军犹豫了一下点点头，赵顺英把阿军小时候的影集拿出来，他们两个坐在桌子旁边翻看着，赵顺英给阿军讲着每一张照片，什么时候拍的，在哪里拍的，阿军会长时间盯着他父亲的照片看，就好像是要把他父亲的影像深深地印在他的脑海里。

    那天晚上睡觉前，阿军对赵顺英说，“我以为我已经把爸爸完全忘记了，但是，我没有。”他对赵顺英笑了一下，赵顺英没有控制住，伸手把阿军揽在了怀里，阿军没有挣脱，泪水从赵顺英的眼睛里留了下来。

    阿军同意了再次回到心理医生姜忠贤那里去治疗，赵顺英和姜医生约了一周一次，直到他们要离开虞山镇。

    那是他们第三次去见姜医生，阿军终于开口，告诉了姜忠贤，志强去世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天，他们在山林里跟踪一只野山羊，阿军在罗志强的旁边弓着腰向前慢慢地移动，试图从灌木丛的缝隙里看清楚前面，那只野山羊好像感觉到了有人在靠近，它小心翼翼，紧张警惕地四处张望着，然后又低下头去吃草。

    罗志强向阿军示意再走近一些，找一个看得更清楚的地方再开枪，志强把猎枪从肩膀上放下来，又开始向前移动，阿军跟着他向前走，但是，阿军的外套被树枝钩住了，阿军没有注意到，继续向前走，树枝弯曲跟着阿军向前，弯到了一定程度，树枝离开阿军的衣服，弹了回去，发出一声响，罗志强听到声响，赶紧回头，脚下没有注意，绊到了一段树根，手中的枪响了，伤到了他自己。

    血不停地从伤口流出，一开始罗志强还是清醒的，阿军说，他想跑回去找人，但是志强不让，志强可能知道他活不了了，阿军看着志强苍白的脸和满地的血，非常害怕，他挣脱父亲无力的胳膊，跑开了，阿军不知道，他应该去哪里，干什么，他想顺着他们来的路回去叫人，但是，他却找不到回去的路，最后他只能又伤心地跑了回来。当阿军又回到罗志强身边的时候，罗志强已经没有了意识，阿军抱着他的父亲，躺在父亲的身边，一直到寻找他们的人发现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