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星期过去了，陈家栋只有3个顾客光顾，其中一个还是赵顺英。

    这些天里，陈家栋花了很多时间，回忆他在这里长大的经历，这个商店是唯一一个他和他父亲单独相处的地方。陈家栋现在好像悟出了，为什么当初他父亲想让他来这里和他一起工作了，尽管他们几乎不说话，但是，至少他们在一起，也可能，他父亲只是希望着有一天，他们两个之间的关系会有所改变，也可能，父亲只是想多些时间，和自己唯一的儿子在一起，多陪伴陪伴自己的儿子，只要能和自己的儿子在一起，做父亲的就很满足了，尽管他们两个的关系不好。

    半上午的时候，陈家栋和他的供货商通了电话，供货商对他的境况深表同情，也帮他出了一些主意。

    刚放下电话，门口走进来一个七十来岁的妇人，她站在门口，环顾四周，脸上挂着满意的微笑，陈家栋觉得这个妇人有些面熟，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一周前，他在墓地见过她。

    老妇人对上陈家栋的目光，脸上的笑容更加多，她走进店里，“这里看起来跟你父亲在的时候几乎一样。”她开口说道，“除了一点，那就是，从来没有这么整洁过。”她微微笑了一下，又说，“你是有意把它整成这样的，对吧？”

    “你是说整洁，还是其他？”陈家栋回答道，对她说话的口气有些惊讶。

    “其他。”

    陈家栋向四周看了看，承认道，“是的。”

    “我想也是，”老妇人走到柜台前，她的声音洪亮，走起路来腰板直直的，全然不像她这个年纪的人，“你真的觉得这个商店能够开下去吗？”

    陈家栋犹豫了一下，摇摇头说，“我不知道，我没有这么觉得。”

    她几乎被陈家栋的回答逗乐了，“我也希望你会这么说，只是我不敢相信，你会浪费掉你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重新修缮它，先不说金钱。”

    “没有，我并没有浪费时间和精力。”陈家栋打断她的话。

    “你不介意我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吧？”老妇人盯着陈家栋，然后又说，“如果你觉得和我无关，你不想回答，没关系的。”

    陈家栋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这位老妇人，注意到了她的年纪，想到那天，他们在墓地偶遇，现在，她又来到自己的店里，陈家栋开始意识到，说不定这还真是和她有关系。

    “你认识我父亲吗？”陈家栋反问到。

    老妇人微笑着，没有回答，她把手伸出来，“我叫李兰英，我知道你是陈家栋。”

    “是的。”陈家栋伸出手，和她握了握。

    李兰英又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着陈家栋，“我想问问你，为什么想开这个商店？”

    陈家栋四下望望，看着崭新明亮的商店，满架子的货物和木头地板，“这是我应该做的事情。”他回答说。然后又问，“你很了解我父亲吗？”

    “应该算是比较了解吧，你想听听吗？”老妇人丝毫没有犹豫地回答。

    陈家栋把柜台边的门打开，拿出一个凳子给李兰英，“我去给你沏杯茶。”随后又加了一句，“放心吧，这里很安静的，不会有人打搅我们的。”

    李兰英告诉陈家栋，在陈家栋很小的时候，她就认识了他父亲，那时候，陈家栋大概有4、5岁吧，“我们俩合得来、谈得来，成了好朋友，起初，我并没有计划和你父亲相爱，但是有时候，这些事情是不由自主的。”李兰英说着，语气里并没有歉意，她看陈家栋的眼神让陈家栋感觉到，自己应该是被她的话惊到了。李兰英给陈家栋解释说，他的父亲虽然和她交好，但是，他并没有接受和她相爱，他只是把她作为一个要好的异性朋友，虽然她能感觉到，陈家栋的父亲也是爱她的，但是，他们的爱只是深深地埋藏在心底而已。

    “在你小的时候，我曾经想让你父亲离开你的母亲，”她看着陈家栋，“我知道，我这么说你很吃惊，你也会恨我。”

    “我当时不知道，如果知道，我想，我可能会恨你吧。”陈家栋回答说。他想起来他小的时候，那天晚上，他在他父母亲的卧室门口听到的对话，那个对话好像就是关于他的，还有后来，他母亲多次提到的，是她阻止了他父亲抛弃他们，现在想来，当时的对话应该和这个妇人有关。

    “当时，我父亲是不是因为你，想要和我母亲离婚？”陈家栋想知道，那天晚上关于他的对话，是不是父亲在向母亲提离婚。

    李兰英抬起头，看着陈家栋，过了一会儿说，“你跟我想象中的不一样。”

    “你想象中的我是什么样子？”

    李兰英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可能，是一个，没有太大自信的人吧。”

    “你的意思是说，自卑疯狂，向我母亲那样？”陈家栋没有回避。

    李兰英变得严肃起来，“当时，我是想让国安离婚，我能深切地体会到他的痛苦，但是，国安他不想，他不愿意离婚。”李兰英叹了一口气，又说，“国安那时候，其实应该把你母亲送去精神病院治疗的，我一直跟他说。”

    听到自己的父亲被叫着名字“国安”，这让陈家栋感觉到有些奇怪和不适应，他的母亲总是说“你父亲”，语气中带着扭曲的偏见。

    “我父亲为什么不愿意离开这个家？不愿意结束这段不幸福的婚姻呢？”

    李兰英听了陈家栋的问话，感觉有些吃惊，“你不知道吗？他不离开这个家，都是因为你。他和你母亲谈过一次，他想要把你带走，他想让你母亲去接受治疗，但是你母亲不同意。”

    突然间，一切好像都变得明朗了起来。

    “我母亲知道你和我父亲的事情吗？”陈家栋又问。

    “我想她应该有所怀疑吧。”李兰英毫不避讳地回答，陈家栋在心里回忆着，那时候，母亲总说父亲想要抛弃他们，是她阻止了父亲，可能母亲是有所感觉的吧。李兰英继续说，“你母亲不觉得她自己有病，她害怕国安离开她，她知道国安爱你，她就利用你来控制国安，在精神上折磨国安，在你能够理解事情的真相之前，她把你变成了国安的敌人。国安担心，如果他把你留给你母亲，你母亲会让他永远都再见不到你。”李兰英说着，声音里充满了悲伤，“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像她那样，真的是太不可理喻了，几乎到了疯狂的地步，她善于操纵别人，她自己也很清楚她在做什么。”李兰英略微停顿了一下，“对不起，我不应该那样谈论你的母亲。”

    陈家栋摆摆手说，“没关系，这些年，我自己也差不多搞清楚了事情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