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店外面，陈家栋和蔡琴俩人并排走着，到了陈家栋的车前面，他们停了下来，“我开车跟着你，”蔡琴说，她今天借了她小姑的车，春风馆离她家太远，晚上骑自行车不方便。车的大灯照过他们身上，一辆卡车停在了饭店旁边，蔡琴看到阿德走出驾驶室，走到卡车的后面去卸货，他应该是在为饭店送货。蔡琴赶紧转过脸，匆忙地向前走去，她不想让阿德看到她。

    天上开始飘雪花了，再有几天就过年了，瑞雪兆丰年，不知道大年初一会不会下大雪。

    陈家栋开着车，车窗没有关，任凭冷空气吹进车里，甚至雪花也飘进了车里，他一会儿一看车的后视镜，确定蔡琴还在后面跟着。

    陈家栋不知道，他之前为什么答应了蔡琴到他家里做客，现在，他一个人坐在车里，想让自己冷静一下，考虑考虑，他不知道他这样做对不对、应该不应该，陈家栋发现，他心里在想赵顺英。

    到了陈家栋家，他们在门口的阳棚下站了一会儿，看着门前黑黢黢、空荡荡的院子。雪已经小了，蔡琴冷得哆嗦着，抱着肩膀，陈家栋伸出双手，把她搂进怀里，蔡琴的双手也伸出去，在陈家栋的背后抱住了陈家栋的腰，把头靠在陈家栋的肩膀上。

    空中一道影子飞过，陈家栋心想，应该是一只猫头鹰，好像是为了证明他的猜测，那只猫头鹰在树上叫了两声，雪花还在不紧不慢地在微风中飘着。

    陈家栋打开门，他们走进屋里，陈家栋给他们两个各自倒了一杯红酒，多年在上海居住形成的生活习惯，有些还是没有改变，比如，家里来了客人，陈家栋都会倒杯酒给客人，一边聊天，一边品酒。

    陈家栋把火炉打开，又加了两根木头，他犹豫了一下，把客厅的大灯关掉，只留下了墙角的一盏台灯，他们坐在沙发上，看着火炉中火苗跳动。

    蔡琴坐在那里，两条腿蜷曲在身子下面，火光下，她的黑发泛着棕红色的光，眼睛里也可以看到跳动的火苗，她想着刚才在房子外面，陈家栋那强壮的手臂把她揽在怀里，虽然很快就分开了，但是，却让她的防线彻底溃败，让她的内心充满了温暖和欲望。蔡琴想彻底放松自己，想今天晚上和陈家栋发生点什么，她感觉到，她好像已经非常确切地知道，她应该怎样度过自己的余生了，但是，蔡琴很快就又犹豫了，她知道，如果她和陈家栋在一起了，她就把通向过去的那扇门彻底关闭了，她再也不可能和胡东生活在一起了，但是，现在，在没有离开胡东之前，她不能那么做。

    “我可以再来一杯酒吗？”蔡琴问道。

    陈家栋把酒瓶递给她，蔡琴接过来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她把身子移动了一些，把头歪过去，靠在陈家栋的肩膀上，“我们可以再说会儿话吗？”蔡琴又说。

    陈家栋伸出手，把蔡琴拉近些，一边感觉着她身体的温暖、闻着她头发的味道，一边看着炉子中跳动的火苗。

    站在厨房的窗口，赵顺英看着外面飘落的雪花，天虽然已经黑了，但是，厨房窗口的灯光照出去，还是可以清晰地看到雪花的飘落，现在雪已经非常小了，她几乎可以看到一片一片的雪花从空中落向地面。

    傍晚的时候，赵顺英一个人来到院子里，想看看夕阳西下，但是乌云太厚了，什么都看不到，她只能又回到了屋里。

    现在，她一个人站在厨房里，手里端着一杯红酒，自从志强走了之后，她就时不时地会自己喝上一杯，她想着钟锐和阿军，想着这样的天气，不知道他们两个能干些什么，钓鱼估计阿军是不会去了，说不定，他们去吃了麦当劳，已经回到钟锐朋友的房子里去看电视了，赵顺英脑海里又浮现出了阿军和钟锐在一起的画面，想象着这样漫长的一个晚上，他们两个在一起会怎么度过。

    赵顺英已经记不起来，她最后一次，晚上一个人在家里是什么时候了，她想，应该是志强还在世的时候，那时候，志强也会经常会带着阿军出去玩一两天。

    房间里异常安静，赵顺英意识到，是客厅里的电视没有开，除了这个，其他的和阿军在家的时候没有什么两样，阿军在家的时候，阿军走来走去也是没有一点声音，好像是一个鬼魂在移动。

    赵顺英喝完了一杯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眼睛盯着冰箱，心里想着要给自己做些什么当晚饭。她已经饿了，但是不想做饭，酒进到空空的肚子里，让她的头有些晕晕乎乎的，她打开冰箱的冷冻室，拿出速冻饺子，准备给自己煮一碗做晚饭。

    赵顺英在想着，要不要打开收音机听听音乐，又觉得自己想要安静一下，她一时无法决定，她心里又想，如果家里有几个孩子，跑来跑去、吵吵闹闹会是什么感觉。几年前，独生子女政策放宽后，她和志强曾经也想着再要一个孩子，志强很想要个女儿，如果不是那场意外，他们的第二个孩子也应该已经出生了，她这个年龄还是可以再生孩子的。

    饺子煮好了，赵顺英拿出醋和辣椒油，一个人坐在桌子旁边吃着，这是她自己包的饺子，她通常都会多包一些放在冰箱里，她不喜欢吃超市卖的那些速冻饺子，太肥、太油，但是今天，她感觉，她自己包的饺子也没有什么味道，味同嚼蜡。

    屋外，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雪花继续不紧不慢地飘着，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她只能看到窗下、灯光所照之处两三米远的地方，再远就什么都看不到了。赵顺英心里想，如果有一个陌生人，在外面的黑暗里，看着她在温暖明亮的窗户里，会怎么想她呢？会不会觉得，她为什么独自一人饮酒吃饭？他会觉得她漂亮可爱吗？会不会想跟她发生些什么关系呢？想到这里，赵顺英自己摇了摇头，觉得自己的想法太荒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