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春梅是志强远房的表姐，她的大女儿蓉蓉经常会在赵顺英有事的时候，过来帮忙照看阿军，今天晚上也不例外。蓉蓉盘着双腿坐在椅子上问，“你们晚上准备去哪里吃饭啊？”她的问话打破了尴尬的沉默。

    赵顺英抓住这个机会，赶快回答说，“我们就去百里香吧，可以吗，钟锐？”

    钟锐点点头说：“好的。”然后，转向蓉蓉问，“你爸爸还好吗？”

    “挺好的。”蓉蓉干脆地回答。

    赵顺英想赶快离开家，逃离这种尴尬的局面，她说：“我们走吧，让他们俩看电视吧。”每次钟锐和阿军在一起的时候，赵顺英都非常紧张，他们两个人的关系，让赵顺英夹在中间感到非常不舒服。

    赵顺英弯下腰对阿军说，“我跟钟锐叔叔出去了，你看完电视早点洗洗睡觉，好吧？”阿军没有反应，好像没有听见。

    赵顺英和钟锐一起向门口走去，赵顺英为阿军的不礼貌行为向钟锐表示道歉，“对不起，你别往心里去，你知道阿军，他不是有意不礼貌的。”

    “没关系。”钟锐简短回答说。

    “有时候我在想啊，我是不是对阿军太娇纵了，我刚才应该让他回自己的房间去反省。”赵顺英继续说。

    “没必要，他可能只是想他爸爸了，心情不好而已。”

    赵顺英在关门的最后一秒钟，又回头看了一眼阿军，叹了一口气说：“嗨，我知道。”

    因为是周六晚上，百里香异常繁忙，有家庭聚会，有朋友聚会，也有恋人聚会，大桌小台，满满的都是人。

    老板娘小金在前台帮忙，她看了看座位预定单，抱歉地对钟锐和赵顺英说，“真对不起，二位，你们可能要稍微等一会儿。”

    “没关系，等一会儿没事的。”钟锐说。

    “不会太长，大概要十几分钟吧。”小金又加了一句。

    “好的，那我们先到吧台那里喝点东西。”

    在去吧台的短短一段路上，钟锐不停地跟人们点头打招呼，这个小镇里人人都认识他。

    钟锐警校一毕业，就回来这里当了警察，算下来也快13年了，这里的人们几乎没有不知道他的。在小镇上，警察分工无法太细，所以钟锐在这里几乎什么都管，从交通安全到违章停车，从治安管理到大案小情，所以大家都对他很敬重。

    钟锐他自己也喜欢在像虞山镇这样的小镇工作，他感觉在这里如鱼得水，自由自在，很是开心，他应该属于那种‘宁做鸡头，不做凤尾，’的一类人。

    赵顺英从来没有听到过钟锐的抱怨，也从来没有听说过他想要离开这里。有时候赵顺英很是佩服他，觉得他真是了不起，为什么同样的年龄，钟锐竟然那么肯定自己喜欢什么、想要什么，而她却不知道。

    “你知道吧，小金是在想办法把别人的桌子先让给我们，对吧？”赵顺英小声问，钟锐看看她，没有说话，好像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似的。

    “好了，别假装不知道了，小金是想要把别人订的桌子先给我们。”赵顺英把话说得更清楚了一些。

    钟锐对她笑了笑说，“不用你操心，她会处理好的。”

    赵顺英看出来了，钟锐根本就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他应该也不愿意把它放在心上，钟锐可能认为，别人订的座位先给他，让别人多等一会儿，这是小金要解决的问题，无需他操心。

    想想这些，的确是小事情，赵顺英不知道为什么会让自己如此烦恼。

    她知道钟锐是个好人，诚实可靠、助人为乐、遵纪守法，但是，有的时候，他也会灵活运用规则和政策，虽然可能不是为了他自己，当然他也会时不时从中得到一些小恩小惠，比如说像百里香，有时候他们需要违章停车卸货，钟锐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就有了钟锐来吃饭，不需要事先预定，什么时候来，都不用担心没有位置坐。

    他们在等位置的时候，张维庆和他的妻子梁冰走了过来，张维庆和钟锐从小就是朋友，加上罗志强。张维庆在虞山镇开了一个农具销售维修站，他们也是赵顺英和罗志强刚刚搬来虞山镇时最早认识的人，他们三个男的有时候会一起出去钓鱼打猎，有时候，逢年过节，他们三家也会聚在一起吃个饭什么的，张维庆和梁冰有一个女儿，比阿军大，前几年又生了一个儿子，才两岁多，钟锐一直没有结婚，独身至今。

    两个男人的谈话转向了足球，梁冰觉得无聊，就转向赵顺英，“阿军怎么样了？”梁冰问。

    “他挺好的。”赵顺英微笑着礼貌地回答。

    “那天我看到你们娘儿俩了，我看到你们从步步高出来，我给你挥了挥手，你没有看到。阿军这孩子越长越像他爸爸了。”她把一只手放到赵顺英胳膊上，继续说，“一个人生活，肯定不容易吧？”语气中充满了怜悯。

    “没有什么不容易的，我们过得挺好的。”赵顺英回答说。

    赵顺英是个要强的人，她不喜欢别人用这种怜悯的口气来表现自己的优越，就好像独自带着孩子生活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她更不喜欢别人谈起阿军时候的语气，好像是阿军有多么可怜、多么可悲一样。

    “他在学校里怎么样？”梁冰又问。

    “挺好的，学习成绩也不错。”赵顺英强调着说。

    “你肯定担心，他到了高中该怎么办吧？”梁冰又说，好像没有听到赵顺英的回答，“我能想象出来，对你来说，会有多么不容易，我现在都担心我家老大的学习，她还是……”梁冰的话没有说完，突然停了下来，过了一秒钟，她又笑着说，“不过，你可以找老师帮阿军补习功课的。”

    赵顺英脸上礼貌的微笑变得僵硬了起来，她对自己默默地说‘数到五再说话’，她知道，梁冰想说的是她的孩子没有什么问题，不像阿军。

    “阿军虽然不说话，但是，这并不影响他的大脑思考和学习能力。”虽然赵顺英数到了五，但是说出来的话还是无法友好。

    梁冰的脸微微一红，“哦，不是，我不是说，我不是那个意思。”她把手又放在赵顺英的手臂上，“对不起，别听我瞎说，我这人总是胡说八道，我只是想说，阿军不说话，没有办法问问题，可能对他的学习会有一些影响。我没有别的意思。”她看赵顺英没有说话，停顿了一会儿又接着说，“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