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无知
他确实没有爱人的天赋。
因为他情绪及其的不稳定,他这样的人根本不适合去爱。
……2018年8月的某一天……ᓚᘏᗢ
崔浩然坐在床上,手里攥着那条依旧柔软的围巾。
他想了很久为什么。
然后他把围巾摊开,把自己包裹,蜷缩在围巾之下。
这样会让他觉得十分安心。
……2018年8月的某一天……ᓚᘏᗢ
那个人已经好多天没理他了,他们冷战了。
崔浩然依旧不知道为什么。
他第一次那么生气,也是第一次把围巾粗鲁的将折叠方正的围巾扯开,揉成一团再丢在地上。
良久。
他爬下床,抱着它说对不起,然后接了温水将它洗干净。
爬上天台把它挂起来,坐在地上一如既往的守着它。
不一样的是,往常是白天,那天是晚上。
天台装修的很简陋,几乎就是水泥抚平然后多了一个只有门的房间遮挡上行的楼梯。
水泥和砖块将一个平面围起来,但不是挨着边围起的,四周各留了大概半米的房檐。
不到半米高的水泥墙上什么都没有,他们早告诉过他不要靠近围墙,他也一直很听话,所以并未添加学校那样的不锈钢管护栏。
他只要迈一步,就能跨过围墙到达最外圈的房檐上,再迈一步他的两条腿就都在房檐上了,那看起来很不安全。
如果在迈一步的话,他就会从三楼掉下去。
可能会摔成骨折,也可能会死吧。
他坐在围墙上,脚踩着屋檐。
哼唱着她说很喜欢的歌,起风了——买辣椒也用劵:
“从前初识这世间
万般流连
看着天边似在眼前
也甘愿赴汤蹈火去走它一遍
如今走过这世间
万般流连
翻过岁月不同侧脸
措不及防闯入你的笑颜
我曾难自拔于世界之大
也沉溺于其中梦话
不得真假不做挣扎不惧笑话
我曾将青春翻涌成她
也曾指尖弹出盛夏
心之所动且就随缘去吧~”
他总是在街上听到这首歌,她说这首歌很流行,也很有意味。
她说这首歌改编自日本歌手高桥优创作并演唱的歌曲《ヤキモチ》。
她喜欢这首歌的每一句歌词,她说她们喜欢把歌词抄下来,然后在校园反复吟唱,直到有一天不看歌词就能一字不差的唱出来为止。
崔浩然不喜欢背那些长的东西,但是他会背这首歌的歌词。
他因为她也喜欢上了音乐。
他之前说想听她唱歌,她就把录音文件发给他了。
他从中听出两道女声合唱,他太久没听她的声音,已经分不清哪个是她的了。
他们从来都是文字交流,偶尔她会发两张照片,他不知道照片怎么发,他不太懂,也不太想问,发不发其实都无所谓,也会觉得麻烦。
他没有手机,没有人给他买,他也没想起来要。
毕竟小孩嘛,还是以学习为主。
他对网络不感兴趣,只用来查那些她说的他看不懂的词和人,他对电脑游戏不感兴趣,因为她说他们班的男生都喜欢玩游戏,而她不喜欢他们。
电脑最大的作用就是让他能联系到那个看不见的人。
除此之外就是听歌。
看电视剧一般都是跟姥姥一块坐在沙发上看,偶尔会借走姥姥的手机看一会。
他的生活没那么丰富,什么小说、漫画、自助餐、韩料、演唱会、漫展,他都不知道,没去过,也不感兴趣。
他只对她感兴趣,只喜欢她。
他的生活都是围着学习和她转。
他不想和别人玩,他们都没她好,一点点都没有,都没她有趣,也都没她懂得多。虽然她总是让他跟身边的人说话,让他和现实中的人玩。
难道,她就不是现实中的人吗?除了看不见摸不着,和其他人有什么区别?不都是有感情的人吗?不都是能让他欢喜让他难过的人吗?
他不知道虚幻和现实,有什么区别。
虽然他确实很想见她,但是如果他们真的见不到,就这样聊一辈子也不是不行,他也还是会这样喜欢着她的,直到生命的尽头。
但是不回人消息真的让他很难受。
他怕她出事,也怕她厌烦。
这让他患得患失,自她出现在自己的世界那一刻起,他的情绪变得多样了,不再只是开心和不开心。
这没什么不好的,之前的他甚至不会生气,一切都是平静如水,每天都是快乐快乐快乐,或许应该叫无忧无虑。
他被娇惯的十指不沾阳春水,想要什么玩具就能得到,说明天想吃什么第二天就能吃到什么,家里人从来都是顺着他哄着他。
他与世无争,什么于他而言都是无所谓的。
后来的他在某一刻幡然醒悟,那些从来不是他所谓的与世无争,而是过分的愚钝和无知。
他不知道那是被欺负,所以只是难过,所以觉得无所谓,不知道应该怎么做,所以一直被欺负。
如果他知道早就知道那是被欺负,他就会早些打回去,不让自己无故受那么多屈辱,直到很多年以后还对它耿耿于怀。
他不知道那是别于友情的喜欢,所以只是不舒服,只是不开心,不知道怎么做所以生闷气。
如果他早就知道那是喜欢,是爱情,他就会学会关心,学会克制,学会保持距离。
倘若和她只能有两三个月的爱情,那还不如就那样当朋友,至少可以一辈子陪在她身边。
那时候的他什么都不懂,所以他愤怒,不懂得包容忍让,不懂得关心,他都不懂只是喜欢,所以她离开了。
遇到那个人后,他学会了生气,学会了嫉妒,学会了恐惧,学会了忐忑不安,也学会了悲痛。
为什么之前一直不生气不嫉妒,他想可能因为姥姥姥爷都是好性子的人吧,所以他不知不觉就被带成这样了。
他们都是温和的人,他们看起来始终是平和的,很少表现出其他情绪,所以他不知道其他情绪是什么样的表达,他看到班级里的人大喊砸桌子都不懂得那是生气,他也看不懂别人脸上狰狞的表情是什么意思。
于他而言,无知便是一切痛苦的根源。
他把手附在水泥围墙上,撑着身子坐到刚刚脚踩的地方——屋檐。
他双脚悬空,就这样安静的坐着。
为什么别的小朋友会比他早知道什么是生气什么是难过?
他们和自己的区别在哪?
他思来想去,得出一个答案。
他没有爸爸妈妈。
倘若有个爸爸妈妈,那么他会不会就没那么愚钝了?
别人都有,为什么就他没有?凭什么他没有?
姥姥说爸爸还活着,那活着为什么不来看我?还有那个哥哥,为什么不来看我?为什么不能生活在一起?他们在哪?他不知道。一个都不知道。
唯一知道的就是那个脑子里没有一个画面的妈妈,离她很近,又离她很远,她在天上。
他看着眼前的院子,跳下去就能见到妈妈了。
这是最快能见到随便一个人的方法。
可,死了,就看不到她回信息了不是吗?
他长叹一声,比起妈妈,他还是更想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他对妈妈没有感情,他在他很小的时候就死了,那时候他的记忆非常模糊。
他没听过她说她爱他,也没梦到过她,没有形象在他脑海里,姥姥会看相册,但是从来不给他看妈妈的照片,也从来不讲妈妈的事,他不知道自己的妈妈是个什么样的形象。
可能像姐姐一样温柔漂亮?或者是隔壁阿姨那样凶巴巴的,像只母老虎?又或者是像巷口大妈那样絮絮叨叨爱把瓜子嗑出满地的脆壳?还是像姥姥那样永远优雅从容呢?
可能更像姥姥吧,那些尘了灰搁在二楼某个卧室的一柜子奖牌奖杯就是证据。
妈妈是民族舞蹈老师,跳了十八年的古典舞,他们班也有女生学舞蹈,她们会下腰会劈叉,他学不来,他感觉那样腰会断掉,腿会像玩具一样卸下来,那可太可怕了。
就这样跳了十八年,一定是个意志坚定的人,是个坚强的人,还很勇敢,不勇敢怎么会不怕腰折断呢?
也肯定不怕疼。
他起身翻进平台,坐到水泥地上仰头看着月亮。
很亮,是个月牙,可能是在笑,也可能是在哭,就看他怎么认为了。
那天,他就这样靠在围墙上睡着了。
那天,他做了一个很奇怪很奇怪的梦。
梦里他是个女孩,他在日记里这样写道:
“我”醒了,在一个熟悉的又陌生的地方,那地方我没见过,可梦里的“我”好像很熟悉那个房间,她醒来,安静的走出房间,然后看到了一个人。
男人瘸了一条腿,上下楼都要拐杖。
“我”大抵是和差着很大年龄的他睡在一起,然后他接了应该快递电话,慢慢悠悠慢慢悠悠的拿着拐杖下楼。
“我”跟出去了。
“我”在二楼,连接一楼的设计一个倒V形铁梯,都是花。
“我”家好像是开花店的。
“我”踩在鲜花的缝隙,小心翼翼的走下去,快走到最下面的时候,发现浇花的水管没关。
那些水在凹陷的铁梯台阶上形成了水坑,积攒的是带有,鲜花和叶片又沉积着泥土的水。
“我”是光着脚的,穿着漂亮的裙子,看着那个水坑很久,应该是有些担心会弄湿它。
但是想想能见到妈妈和妹妹就不在意了,于是“我”踩到肮脏的水里。
“我”开开心心走进花店。
妈妈和妹妹一前一后出现在我面前。
妈妈问我,为什么和他睡一块,她应该是不想“我”和他有太多接触。
“我”说:不是想的,我醒来就在那里了。
妈妈蹙起眉头说:怪不得他要给你五百块钱。
妹妹害怕的多躲在你身后。
“我”说:他可能……
然后妈妈很生气和很痛苦,她要跟那个男人打电话,要问她什么,想验证这件事情。
“我”不做理会笑着走出去,走在那满是鲜花的铁梯旁,揪着裙子跳舞。
隔壁的小男孩站在店门口,安静的看我跳。
水管喷溅出的水柔和的打在我脸上,但很舒服。
然后我醒了。
未完待续……